遲念站在新月酒吧門口,腳尖有一下沒一下踢著一顆小石子。
她仰頭,眯了一會眼。
太陽已經西斜,整個天空是絳紅色的,晚霞成堆成片,美不勝收。
遲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裏。
下了班,她坐在車裏,開過一個街區,再開過一個街區,半個小時卻回不了家,一直在附近轉悠。
腦子裏反反複複想著一些事情,遲念煩了,索性下車,她終究還是在乎的讎。
遲念吸一口氣,往裏走。
天還沒黑,酒吧裏就已經很鬧騰了。
頭頂吊著五光十色的燈,人們在下麵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閉上眼睛,醉生夢死,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蘇晴和遲念約在包廂,服務生領她上去。
二樓是相對獨立的空間,氛圍瞬間冷了下來。
除了腳步聲,遲念什麼也聽不見,那樣的安靜,讓她感覺之前看到的紙醉金迷的場麵是種錯覺。
服務生為她敲門,然後離開。
裏麵的人沒有回音。
遲念等了兩秒,直接擰開門把,撲鼻的酒味,讓她下意識皺了眉。
包廂很大,卻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人在。
蘇晴坐在正中的沙發上,說是坐,身子已經歪來倒去得不像樣子,麵前的矮桌上滿滿一堆空酒瓶,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她喝了多久。
然而蘇晴整個人卻沒有一絲醉意,像是越喝越清醒了,她看到遲念,表情仍舊是冷冰冰的,眼神尖銳,“我就知道你會來。”
右手拍拍沙發,“坐!”
遲念坐下,很快蘇晴拿著酒瓶湊到她麵前,“來一點?”
“不用,謝謝。”
蘇晴咋舌,又是滿臉的嫌棄,“真不給麵子!靖堯為什麼會喜歡你這種無趣的女人?”
遲念抿唇,這是氣話,她不必答。
蘇晴懨懨地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沒喝,隻拿起來晃了晃,眼睛裏慢慢的有了笑意。
“我和靖堯啊,我們倆是青梅竹馬。顧家和蘇家是世交,長輩們關係好,小輩們自然綁在一起,我很喜歡靖堯,從小到大一直喜歡,他十二歲出國那年我在機場哭到崩潰,養了整整一年,身子才有所好轉,那個時候我才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有多深。那時我暗暗下定決心,長大之後一定要嫁給靖堯成為顧太太,所以他在回國之後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美夢成真的感覺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懂的!但是後來,我做了件錯事,一件很錯很錯的事,靖堯無法忍受我的背叛,最終我們的婚姻走到盡頭。他又一次離開了我,但這次也許他不會再回來了。結束的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躲在房裏哭,靜靜地從天黑流淚到天亮,但好在,我挺過來了,我終究是不想放棄他的……”
遲念安安靜靜地聽,蘇晴說了好久,表情一直在變,時而天真,時而甜蜜,時而痛苦,時而恍惚,但其中內容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也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明明來到這裏,她是想知道蘇晴和顧靖堯離婚的真正理由,因為之前蘇晴提到過顧少東,這讓遲念不得不反複糾結,蘇晴卻偏偏在這件事上語焉不詳。
她現在忽然有種感覺,自己像是落進了一個設計好的圈套裏。
遲念想追問,蘇晴卻忽然拿出手機,“我給你看樣東西吧。”
蘇晴遞過來的屏幕,遲念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腦神經卻像是瞬間被扯住一般,疼得她立刻睜大了眼睛,兩片薄唇輕輕顫抖,“這是……”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一男一.女赤身裸.體交纏的豔.照,尺度很大,遲念卻呆呆地忘了別開眼。
蘇晴泛起冷笑,一連翻了好幾張,差不多的內容,隻是角度有所不同。
她追問,“是不是覺得很眼熟?”
遲念張張嘴,努力幾次,卻是說不出話來。
“不認識呀?這上麵的人不正是你麼!”
蘇晴忽然尖利起來的聲音讓遲念沒由來一顫,女人仰起頭,將酒喝完,然後將高腳杯重重敲在桌子上。
她越發的咄咄逼人,“你看一眼日期啊,你肯定記得的對吧?那是我和靖堯離婚的日子,那天你們勝訴了,很高興對吧,開了慶功宴對吧?然後你爬上了他的床,你還和他拍下這些照片,發給我看,羞辱我!讓我崩潰!遲念,你要不要臉?!要不是我自己爭氣,沒準那天我就哭死在房間裏了!”
“你誤會了,我和他,我們沒有……”
遲念簡直百口莫辯,她對那晚的事毫無印象,以為初次還在就萬事大吉,哪裏知道會有這些過火的東西存在!
怪不得金毛在自己斬釘截鐵說著“我們之間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時候,他會似笑非笑地反問一句——“你確定”?
那麼,他當時要讓自己看的東西,也是這個?!
真的是被
他害死了!
蘇晴把手機丟到一邊,盯著遲念,像是要把她身上戳出個洞,“誤會?你難道想說這些照片是p出來的?少惡心我了!”
遲念解釋不了,這不是她的本意,自己問心無愧。
但蘇晴顯然不這麼想,這事兒過去了多久,這些照片在她相冊裏就躺了多久,該有多恨,遲念無法想象。
“所以遲念,我忽然想到一個很有名的成語,你猜是什麼?”
蘇晴眼底驀地有精光閃過,但她沒給遲念回答的機會,下一秒,女人冷笑著吐出四個字——“禮尚往來啊!”
她晃晃悠悠起身,風情萬種地撥了撥卷發,“他既然在離婚的時候給了我一份大禮,你說你們正當新婚燕爾,我是不是該送點東西讓他開心開心?”
遲念立刻警惕地跟著站了起來,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
蘇晴斜眼睨她,沒有說話,隻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啪啪”拍了兩下。
遲念還沒反應過來,肩膀猛地被提了起來,痛得她差點咬到舌頭。
兩個彪形大漢站在遲念身後,鉗住她兩條臂膀,讓她無法動彈。
他們不是從外麵進來的,而是一直藏在包廂裏,隻等蘇晴一聲令下。
“你很謹慎,從一進來到現在滴酒不沾,怕我對你下.藥?”蘇晴輕笑,走過去抬起遲念的下巴,長長的指甲嵌進她的皮肉裏,看著她吃痛的表情心裏升起快.感,“對啊,我就是要給你下.藥!”
說罷,蘇晴將一粒小藥丸丟進酒瓶裏,當著遲念的麵,搖勻,然後遞給其中一個手下,眼神惡毒,“給她灌下去!”
遲念瞪大眼睛連連搖頭,連忙驚恐地閉緊了嘴唇。
但是,她勢單力薄,又哪裏躲得開。
辛辣的酒液沿著口腔衝進喉管裏,遲念掙紮,嗆得眼淚在臉上肆虐。
胸口的衣衫已被酒水染成紅色,那股濕意還在不斷擴散,遲念忍住屈辱,卻聽到蘇晴冰冷的聲音蛇信子一般在耳畔環繞。
——“這藥混著酒,效果會更猛烈,到時候發作起來,你就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蕩.婦,求著人上你!”
遲念閉緊雙眸不願再聽。
“哦,我差點忘了……”蘇晴翹著蘭花指,從遲念的包裏翻出手機,在她眼前晃了晃,“這個我就暫時替你保管了,不然有誰衝出來打擾,那多掃興呀。”
“來,穿著衣服的時候先拍幾張,看看效果。你們幫她擺好姿勢呀,對,妖嬈一點,領子開得再大一點……”
蘇晴像是個專業攝影師一樣舉著遲念的手機,閃光燈一連閃了許多下。
“哢嚓”、“哢嚓哢嚓”。
聲音又響又亮,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遲念臉上。
她睜開眼睛,看著蘇晴打開包廂的門,施施然往外走。
遲念瞅準時機,使出全身力氣用力朝她撞去,蘇晴尖叫一聲,摔了個狗吃屎,趴著起不來。
兩個手下趕緊去扶摔在地上的蘇晴,卻被她反手甩了一巴掌,邊撫著淩亂的頭發邊吼,“還愣著幹什麼,去追!”
遲念爭取到了很寶貴的幾十秒時間,她並沒有沒頭蒼蠅一樣地亂竄,而是邊跑,邊在迅速想著辦法。
不能往樓下跑,自己這種狀態,一下去就等於羊入虎口。
沒被蘇晴的人抓到,怕就先被某些喝醉了的男人摁倒了。
要先求救。
沒有手機,又不知道蘇晴在這裏的勢力有多大,遲念不敢隨便找個服務員借用電話。
但是,在這個酒吧裏她有看到過公共電話亭,可以試一試,前提是順利躲好沒被發現。
遲念一口氣跑上四樓,沒有跑太遠,她知道狀況危險,可體力有限,因為害怕,腿都開始抖了。
不時有腳步聲忽遠忽近地傳來,遲念背靠著牆呼呼喘氣,不敢探頭看,但又害怕是蘇晴的手下不得不看,草木皆兵。
自己暫時是安全的。
但,身體開始發熱了,汗水源源不斷地往外冒,情況不妙。
遲念休息了一小會,揪緊剛才被扯開的領口,起身繼續逃。
路過洗手間,遲念看到外麵放著“清潔中”的牌子,但很不巧,她沒有找見搞衛生的工人。
遲念將馬尾散下,改紮成發髻,所幸,包還掛在身上,她從裏麵抽出一條披肩,係在自己的上身,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混淆視聽。
她對著鏡子用最快的速度改裝,最後遲念停下來,抬起頭,可恥地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