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影點頭,將香薰放的遠了點,回身到桌邊坐下。莊平見她答應竟高興得很,覺得自己也如同初初見她那樣小心翼翼隻想百般討好。紅影在恍惚之中有些錯覺,仿佛他們從來沒有變過,一切一如從前。
但是他剛剛明明說過,他要成親了。她垂下眼簾,努力去掩飾滿心的落寞。
莊平剝下一片橘瓣,喂到紅影嘴中,問:“甜嗎?”
“甜。”紅影點頭,“很甜。”嘴裏有一個核,她囫圇了一下作勢要吐出來,莊平卻將手掌伸了過來,她楞了楞,還是向他掌心吐下了那小小的核,白白的米粒一般的核。紅影輕輕握住莊平的手掌,合攏,拉近到自己的眼前心尖,她曾經幫他剪過指甲,青白色月牙般的甲。她又伸出手去觸莊平的頭發,道“你的發”,觸他的唇,道“你的唇”,觸他的鼻,道“你的鼻。”
觸著觸著手指便顫抖起來,她猶自哭出了聲,卻沒有眼淚,她隻是哽咽地囑道:“你再抱抱我罷,待我睡著後你便離去。”
終於紅影覺得累,便在莊平懷中沉睡起來,這個懷抱曾經那樣溫暖和寬闊,如今卻恐怕是最後一次擁抱。莊平見紅影睡的熟,便將她輕輕抱上床去,又掖好被角,走到臥房門口,莊平猶自回頭看了一眼,想著那樣美好的一個人,從此可能就不再相見了,不由有些悵然。
莊平失魂地朝外走去,衣角帶上了案邊放著的那隻香薰爐,香爐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裏麵的熏香撒了一地,莊平急忙朝裏屋瞅了瞅,見紅影仍在熟睡,便放心地將熏香用手攏在一處,又取隨身的絲絹包住,打算出門尋一處地方扔了,末了又扶正了香爐方才離去。
紅影第二日睜開眼時覺得有些茫然,以那罐熏香的量,她吸了一天一夜理應再也醒不過來才對,難道是哪裏出了差錯?她撩開臥房的門簾,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香薰爐,而爐中空空如也,隻有地麵上殘存了些許紫色的粉末,被風一吹,也散的無影無蹤。她心中一悸,慌慌張張跑到院中,可哪裏還有莊平的人影。紅影顧不得梳妝,又急急向山下跑去,一路被荊棘絆倒數次,裸露的皮膚上也憑添了幾道新傷。
遠遠地,便可以聽的見城中喧鬧鑼鼓,人聲鼎沸。今日是林家招婿的日子,全城的百姓都湧上了街道,湧向了林家大院。他意氣風發滿麵喜色,坐著高頭大馬,胸前紮起一朵紅綢,端的是喜不自禁。紅影看見莊平的模樣有一瞬的恍惚,一刹那的怔忪,他幸福嗎?他明明很幸福,他此生沒有自己,其實很幸福。
這一天本是他幸福日子的開始,卻也是結束。莊平在不久之後突然倒地暴亡,五髒俱焚,有一股異香飄散。那異香和香薰爐中的香氣一樣,也和紅影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一樣。
那是死亡的香氣。
紅影呆呆地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她看到莊平倒下,猝然地,甚至連一個眷戀的眼神都沒有來得及留下。她站了半晌,終於默默離去,回到山裏,回到她的院中,她沒有了他,至少還有這裏的記憶。
紅影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本不該死的,定是肌膚上沾了大量的藥粉,才在我前頭去了……也好……”紅影頓了頓,喉間似有粘滯,隱隱竟有絲鮮血滲出嘴角,“也好,我如今便隨他去了,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卻可以長相廝守。”
秦青急忙站起,想要施法阻止毒發,卻驚覺自己周身的法力早已封住,竟是無可奈何。那女子最後的模樣很祥和,臉上猶自帶著溫暖的笑,在夕陽的餘暉下有淡淡紅暈,仿佛得了幸福。而手中的蝴蝶簪是他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卻也是她所全部擁有的。那簪子在夕陽的照耀下顏色更加鮮豔奪目起來,少頃,簪上的蝴蝶竟振了振翅膀,秦青吃了一驚,待要細看,那蝴蝶卻已徑自飛了開去,三兩下便消失在花叢之中。而那枚剩下的簪子也掉落在地,變成了晶亮一塊——竟是玲瓏鏡的又一片碎片。
如今凶案已破,真凶已出,又意外地拿到了玲瓏鏡的碎片。秦青卻無絲毫輕鬆之感,反而覺得內心翻湧無法釋懷。這人世間雖然呆了成百上千年,可情愛二字,自己懂得的恐怕連皮毛都沒有。秦青將紅影的屍身小心地放入屋中,掩上了房門,如今天色已暗,秦青想著得趕緊下山將這裏的情況一一陳述,這之後的事便是官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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