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青鳥仙使講的那句“癡心妄想”,秦青覺得很對。她年歲尚淺的時候便與雲兮在一起,雲兮一直照顧她嗬護她,他對她太好,以至於她從沒有想過所謂的般配是什麼。
她現在想來,她與雲兮雖然日日相隨,實際卻離的甚遠,也許雲兮當初選擇自己隻是因為沒有碰見真正適合他與他般配的那個人。所以當雲兮一個人回到南海後,他便能夠更加客觀清醒地審視自己的感情,然後發現原來他們那些所謂的感情太過淺薄缺乏根基,就在這個時候詔蘭恰如其分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秦青仔細想來,自己文墨不精,歌舞不精,女紅不精,何以能夠獲得雲兮的青睞?猶記得霍三娘曾經跟自己說過,詔蘭長的美,知書達理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身家又那麼高貴,雲兮為什麼不選她要選你。那個時候秦青沒有深想,隻是覺得喜歡便是喜歡,何必想的那樣複雜,如今再看,其實情這個字本來就是個複雜的東西,而她從來沒有真正明白過。
開在天際的曼珠沙華飄落幾朵下來,落在秦青的發上,她怔怔地拿在手上端詳,如今,她與雲兮已不僅僅隔了千山萬水,隔了身份門第,還隔了生與死。
那樣遠,再也見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秦青感覺自己終於落到了底。周圍漆黑一片,她躺在原地沒有動,感到一陣陣的空洞寂寞。
黑暗中慢慢地開出一朵曼珠沙華,仿佛紅色的燈盞,無風自動。接著又開出了第二朵、第三朵、許許多多朵,這些曼珠沙華鋪就出一條長長的紅色的路,偶有幾朵飄浮在空中,被秦青捉到手中後又放開,晃悠悠地飄到了稍遠的空中。
秦青掙紮著站起身,沿著這條長路一直走下去,心口的血多滴落一滴,地麵的花便更豔麗一分。四周寂靜無聲,她深一腳淺一腳地邁著步子,每走一步便感覺傷口的情況更糟糕一點,她的頭有些暈。
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倒,沒有勇氣再走下去的時候看見了一座小小的石橋。石橋上搭著一間簡陋的茶水鋪子,鋪子旁的老嫗孟婆正吆喝著:“來喝碗忘川水啊,喝了以後忘卻前塵舊事,重新投胎好做人呐。”
秦青端著湯碗,許久沒有喝下。孟婆也不詫異,隻問道:“怎麼,不想喝?若是不喝的話便要在火煉之地徘徊一千年,哦不對,你的簿子上寫的是負罪受罰,不管喝不喝忘川水,都要永世受火煉之苦。”看秦青的麵色沒有什麼波動,又不忍似的補充道,“其實執念之苦並不亞於火煉之苦。”
是的,執念有很多,比如秦青小時候不慎將平日裏玩耍的一顆琉璃珠掉進了比丘河中,她不顧初冬的寒意,執意去找,她持續找了一個月終於如願找回。比如秦青在練劍的時候有一個劍花總也舞不好,盡管無傷大雅,她也要廢寢忘食地練好它。比如秦青在小花園的角落種下的一叢相思蘭,枯萎得連莖葉都發黑變色,她也舍不得丟下,拾掇拾掇成了標本。再比如秦青對於雲兮,盡管從許多角度看,他倆是多麼的不般配,多麼的不該有交集,她仍是喜歡他,喜歡的沒有怨尤。
秦青終是沒有喝下忘川水,向孟婆道了聲謝後緩緩離去。
過了石橋便踏上去往地府的道路,有少數人在路口駐足停留,圍著一塊巨石或哭或笑。
巨石上麵寫著“三生石”三個紅色大字,據說隻有沒有喝過忘川水的人才能在這裏看見自己的前世今生。
秦青站在巨石前方,將手覆在其光潔的表麵。石上霎時顯現出雲兮在冬日荒山中救起自己的情景,雲兮將凍僵的她捧起時,眼神很專注。她小小地縮在雲兮袖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那個時候她應該很安心。
再後來是在太虛真人的觀裏,她與雲兮朝夕相處,你打柴我燒火,你學道我練劍,過的一派安然歲月靜好。
在人間的這些日子,雖然多有艱險,可是自己與雲兮的感情卻一日好過一日,他們一起看雲起日落,一起逛街市聽說書,似乎有用不完的時間。秦青沒有想過以後,她覺得明明一切才剛開始,直到有一天詔蘭的出現。與其他的女仙君不同,詔蘭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雲兮身邊,無論是溫水煮茶,作詩描畫,隻要和雲兮站在一塊兒,就是一道如詩似畫的風景。秦青看的出,詔蘭對雲兮用情很深。
秦青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雲兮送給自己的玉符已然不在,空留下仍滲著鮮血的傷口,淋漓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