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回到儲藏室,拿起那個本子繼續看下去,每一條細碎的記錄都在寫著當年發生的事情,雖不甚清晰,卻能讓我大概臨摹出一個形狀。從這裏,我知道他創業的艱辛,還有對老媽和我的愛。
當我看到第三條與這塊地皮相關的記錄時,完全明白了當年發生了什麼。那條記錄也不長,卻簡單明了:錢湊齊了,下周去帝都簽合同,拿這樣一塊鞭長莫及,又無政策支持允許開發的地皮,恐怕隻能做爛帳處理。不過這樣一來,小嬌算是還清了則林兄的人情,她開心我也開心。總覺得欠著他什麼,也不太好。權當這筆錢買個安心了。至於公司的擴大經營,以後再慢慢來。
我看到何則林的名字時,覺得似乎摸到了什麼。當年的何則林經營困難,把手裏一塊爛掉的地皮買給我爸,換取資金。我覺得這塊地皮的事,還會有後續。可是直到我把手裏的本子看到最後一頁,再也沒有看到與何則林相關的任何記錄,更沒有與那塊地皮相關的記錄,就像買回來以後我老爸真把那塊地忘記了一樣。
我是固執又性急的人,知道了事情開始,就必須知道結果。說我強迫症也好,說我一根筋也要,凡事都要弄個黑白清楚就是不可更改的,我的特性。
我捏了捏眉心,繼續翻箱子裏的東西,想看到最後這塊地皮到底怎麼處理掉的,到底是位於哪個地段的地皮,為什麼直到父親臨終前也沒和我說一個字。
根據記事本上的日期,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我才十歲,那個時候房地產開發才剛剛興起,有許多莽撞的人衝進房地產市場並沒有掙到錢,然後迅速撤出。原因就是當年的政府批地政策發生了變化,那些一見形勢不好的就馬上撤退了。
對於房地產市場我了解不多,如果沒有記錯,房產地剛興起以後的那場政策嚴冬就是老爸買下何則林手裏地皮的那一年。這塊地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後來又怎麼處理了?如果地的產權還在我老爸手裏,那我現在馬上就是身價數億的人。應該能幫何連成了。
可,潛意識裏我知道,地皮如果還在老爸不會一個字都不提。
我和楚毅鬧離婚的那幾個月,老爸生意上正好遇到瓶頸,好像是賤賣了很多資產才換來了保住公司,最後又來了一單虧本的生意,最終維持不下去。
到這一刻,我忽然覺得當年的自己是幸福的,哪怕婚姻失敗,卻有父母真正疼愛。那個我自以為的人生低穀,其實是我生命中難得的,幸福的時光之一。
而當時,我什麼都覺察不到,滿心想的都是對楚毅的恨。是恨,讓我忽略了父母的付出。
如今想起來,真的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依稀記得引線是某個合同違約,支付高於合同金額五倍的違約金,導致公司資金鏈一下子斷掉,然後老爸開始沒日沒夜的四處籌錢。
但是不管在外麵遇到了什麼,老爸回家以後都不提一個字,依然和和樂樂地和我說話,給我夾菜,細聲細語地說,囡囡,放心,回來老爸也能養你一輩子。
回憶起當年的一切,雖時日久遠,卻畫麵清晰。
我停了一小會兒,讓自己的心重新靜下來,繼續看第二個記事本。
才翻開第一頁,儲藏室的門被從外麵推開,我抬頭看到何連成站在門口奇怪地看著我問:“你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幹什麼?”
我沒想到他會回來,有點驚訝地站起來說:“你怎麼回來了?”
他看了看我拆開的箱子,走過來拉著我問:“想你爸爸了?”
“翻翻看了看,發現我老爸和你爸爸似乎原來就認識,隻是從來沒聽你爸說起過,你有印象嗎?”我把手裏的記事本翻開,分別把那幾頁我折起來的打開一條一條讀給他聽。
他聽了以後表情更奇怪:“會不會是同名?我從沒我老爸提起過。過了這一段時間,我找機會問問。”
“好。”我應道,把記事本放回去,重新封好箱子。
何連成個子高,不用凳子抬手就把箱子放回架子上,又像是才想到什麼一樣說:“應該不會認識,你想我們兩個這麼久了,我老爸應該知道你的身份,或者說知道你是誰的女兒。要是故交,怎麼會從來不提這事兒?還對我們這麼反對呢?”
“不知道。”我搖頭,轉身出去。
等我到了客廳,才發現何連成並沒有跟出來,我重又走回到儲藏室門口,看到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難看至極。
“你想到了什麼?”我問。
他馬上搖頭否認說:“沒想到什麼,出去吧。”
我看他的表情明明是想到什麼卻不肯說,不由深想了一下覺得心裏一動:什麼情況下,他會在明知是故人的女兒卻不點破,還執意要反對我們兩個在一起?為什麼在我父親去世以後,來自他的阻礙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