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亮的時候,她忽然問他:“他是我爹爹,我再伺候他十年,可不可以算還了他的恩情?之後我可不可以替娘和弟弟報仇?”
天意頓時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跟我走吧,我會讓你忘了這裏的一切,我們好好在雪山上生活,再也不要理會這些事情,好不好?”他如何忍心讓她再受這種煎熬?
白池搖頭,“弟弟死得很無辜,娘親死得更無辜,我不能就這樣忘記所有的事情,不可以。”
“池兒,忘記一切,跟我走吧。不要讓這些不堪的記憶折磨你一輩子。”
白池眼中落下淚來,她很想按天意說的做,可是,弟弟和娘親怎麼辦?
“你不是說你研製出了一種東西可以讓人暫時忘掉過去麼?讓我暫時忘記他做的惡事吧,我還他十年恩情,之後,你再來叫醒我。等替娘親和弟弟報仇之後,我就跟你回雪山,一生一世都不再下來。”
天意搖頭,他試圖勸服白池,可是,她那麼倔強,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
第二天,白丞相府來了一位大夫,自稱神醫,包治世間所有疾病。
白誌謙本不想理他,然而,當他聽到那神醫說還可以讓人失去記憶時,他心動了。他已經因為一時的錯誤,害死了兒子,妻子,他不能再失去女兒,如果白池可以忘掉一切,那麼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失去她了?
白池用毛筆寫下了一封給十年後的自己的信,很短,隻有二十個字:
爹爹殺了弟弟、娘親,還恩後勿忘報仇。白池。
她沒有哭,將眼淚都咽回了肚子裏,她將信用油紙包好縫進了自己小時候用過的小被子裏,隻有這裏不會被人發現。
天意進來的時候,她表現得太安靜了,讓白誌謙有些懷疑。
天意將白誌謙趕了出去,說他治病的時候不能讓人看到。
他用眼神問她想好了嗎,白池堅決地點頭,她默默抱緊了小被子,告訴自己小被子很重要很重要,千萬千萬不要弄丟了。
冰魄針入腦,她閉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
“十年後,我來接你。”天意看著她說道,但願那時候的她真的已經可以放下所有。
白池大病了一場,之後變得癡癡呆呆的,隻認得幾個人。
白誌謙不相信,觀察了她好久,才發現她真的忘記了,他鬆了口氣,他總算沒有再丟掉女兒。
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做噩夢,夢到血淋淋的妻子和兒子。
十年後,當餘君玨拿著白池的紙條來天牢給他看時,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麵對餘君玨的質問,他苦笑,“我喝了自己親手釀的苦酒十年,夜夜驚心,夜夜難眠,我真的很累。”
餘君玨冷笑道:“那麼你就自己去死吧,不要再讓白池痛苦。要她殺了爹爹為娘報仇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你不覺得對她來說太過痛苦麼?”
“你說得很對。”白誌謙點頭道,他喝下了餘君玨帶來的鶴頂紅,靜靜地坐著,目光透過牆壁,似乎看到了那年溜溜江邊的俏麗少女,她穿著明黃的裙子,俏生生地站在竹筏上笑著問他是否要渡江,當時他就失了魂。那天的風都帶著甜味兒啊。
白誌謙露出了笑容,他的劫數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