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顧不得休息,直接從鎮東入口處,花二十文錢買通了一名當值的邊軍,放緩腳步,不徐不疾地穿過寫有“安境化民”四字的簡易木製牌坊,進入鎮子的主街。
兩邊商鋪雖算不上鱗次櫛比,但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裏,已是極難得的熱鬧光景了。穿著灰色粗布衣服的遊離,走在人群裏並不顯眼,他來回閑逛了一會兒,最終走進了一家茶館。
遊離招呼了一聲,點了碗茶,並未選擇進屋,而是在門廊下的空桌邊坐定。
外麵寒風呼嘯,遊離將雙手籠進袖中,意態清閑地觀察著來往的行人。沒多久,店小二奉上熱氣騰騰的蓋碗茶,招呼道:“這位小官人,屋裏有的是空座,外麵天寒,茶水涼得快,不如進屋暖暖身子。”
遊離抬起凍得通紅的小臉,搖頭道:“謝謝小二哥哥,我坐這兒等人咧,坐進去就看不到人了。”
店小二見眼前這孩子懂事,便熱心道:“既然這樣,那你需要添水了,就喊我一聲。”
說完,直接進了堂屋。過不多久,竟又回來了,手上還拎著個湯婆子。
“給你捂捂。”小二說著,竟也坐下來了。
遊離道了聲謝,問道:“小二哥哥你不做生意嗎?”
那店小二笑道:“這時節,生意就跟這外麵的天氣一樣,冷清得很。”
見遊離隻是點頭,不再說話,店小二便好奇問道:“小官人,你這是等誰呢?”
遊離看著街對麵,道:“等我爹呀。他說去抓藥。”
店小二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對麵的楊記藥鋪,問道:“你爹去楊員外家的藥鋪抓藥了?”
遊離喝了一口茶,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那店小二好似與有榮焉一般,道:“楊員外家可是本鎮頭等的富戶,生意都做到安西州去了!這兩年,就連聖山縣的遠房親戚都開始走動了,真是應了那句‘富在深山有遠親’的老話。”
遊離道:“我隻知道,楊記藥鋪的藥材不便宜。”
店小二理所當然道:“那可不!不貴能賣成首富?聽說啊,就連聖山縣的秦家少爺都找上門來了。”
遊離便問:“秦家?沒聽說過,很厲害嗎?”
店小二粗眉上揚道:“秦家可是咱聖山縣一等一的大家族了,祖上可是被朝廷敕封賜爵過哩。”
“這麼厲害的秦家,怎麼會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了呢?”
“你看,這就是楊員外的厲害處了——據說,他手上有秦家需要的一味珍貴藥材……”
“這麼厲害的大家族,還需要跑這兒來買藥?”
店小二拍拍遊離的肩膀,似是歎息於他的不開竅,得意洋洋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秦家老祖宗得了一種怪病……”
店小二話未出口,卻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老掌櫃鑿了個栗暴,喝止道:“臭小子,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莫在背後議論別家事!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到了,那兩家哪個是我們招惹得起的?一天天的,把來路不明客人的道聽途說當金科玉律了。”
店小二站起身,吐了吐舌頭,灰溜溜地進屋忙活去了。
遊離也站起身,朝老掌櫃作揖行禮,笑道:“老掌櫃是不是有什麼指教?”
那須發花白的老者,麵無表情道:“老朽南來北往的人也見識不少了,你小小年紀就懂得察言觀色,套人話,我哪裏敢指教你?這碗茶水算我請你的,你喝完了就速速離開吧。”
遊離看了一眼天色,也不辯解,留下兩文錢,便起身離去。
那老掌櫃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邊轉身回屋,邊歎道:“踇隅河畔的小小邊陲之地,究竟引來了多少過江龍?這入冬的第一場雪不會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