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在高懸於雲海上的對弈亭中,一位頭戴火雲玉冠、身穿丹羽飛衣的神官,正獨自賞景。
不久後,便有一個麵若醬赤、腰別一個火紅色葫蘆的金甲神將,滿麵春風地走向對弈亭,臉上有遮掩不住的喜色。
隻見他一邊走進亭子,一邊爽朗大笑道:“陸回,陸回,老子總算補完輪值日數了,這下可不欠你什麼啦。”
說完,徑自在石凳上坐下,取下葫蘆先行灌了一大口仙釀。
陸回頭也不回,平靜道:“鬱攸,你瞧你自己那德行,不過是還上了賭債而已,至於這麼高興嗎?”
“怎麼不至於?”鬱攸抹了一把撒在虯髯上的酒水,意態酣適道,“無債一身輕,尤其是欠了你的債。”
隨後,他又話鋒一轉,笑道:“不過,我還真有件稀罕事與你說說。你想不想聽?”
陸回轉身落座,目光落在鬱攸手中的葫蘆上,意外道:“又下界了?”
“那可不!”鬱攸眉頭一挑,頗為自得。
“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你這麼個憊懶貨,不過短短幾日,這已是第三次下界了吧?還是上次輸慘了,改性了?”陸回打趣完,開始低頭自顧自地打譜。
鬱攸翻了白眼,又猛喝一大口仙釀,頓生胸中塊壘盡去之感,酣暢淋漓道:“上次與你說的那個小道徒,我賜下私籙了。”
說完,不忘回味了一番剛剛發生在下界的場景,繼而大笑道:“那小家夥言之鑿鑿,說我是火部最帥的火神哩。”
“最帥?”陸回難得地抬起頭,一臉古怪道,“那是什麼意思?”
“帥嘛……可能,也許,或者是說我有統帥之能,是個帥才?”鬱攸撓撓頭,嘿嘿笑道,“你也知道的,我是個粗人嘛……”
這回換成陸回翻了個白眼,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話說回來,就算是我這麼一個在你口中十分怕麻煩的‘憊懶貨’,不知不覺都賜下去三個私籙名額了。你這麼勤勉於下界事務的火部正神,為何反而沒有動用私籙名額?”鬱攸對這個問題好奇很久了,趁機問道。
陸回落下一子,平靜道:“沒遇到合適的苗子。”
“你呀,還是眼光太高了。”鬱攸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道,“我呀,就是覺著那小道童很有眼緣。而且,你知道嗎?我在那小家夥的神魂中,察覺到一絲皇地祇大人的氣息。嘿嘿,老子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次肯定賺大發了……”
話隻說到一半,就趴在桌邊,心滿意足地睡死過去。
陸回繼續落子不停,偶有清風拂過,他抬頭看著鼾聲四起的鬱攸,不禁啞然失笑:“有時還真是羨慕你,隻要吃好喝好,仿佛天大的事也不是個事了。”
言畢,起身觀望著卷舒隨意的雲海,暗歎道:
“轉眼間,萬年光陰倏然而逝。當年瑤池論道時兩位大天尊所立下的‘一會之約’,多少還剩下一些年頭,然而天外亂象卻已開始抬頭。我看天界眾神卻似渾然無覺一樣,或忙於鑽營,或沉湎笙歌,或隻顧清修,能始終葆有一份危機感的又有幾人?老鬱你說得對,我這九個私籙名額,也是該考慮用用了。”
清風時時拂過,連帶著鬱攸腰際的火葫一起搖晃不已。睡夢中的鬱攸,嘴角帶笑,酣睡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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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山縣西北二十餘裏的山道中,金戈交鳴,殺聲震天。
隻見數十餘騎披甲士卒,將一輛裝飾考究的馬車圍護在正中央,全力應對著四麵八方如潮水般湧來的陰兵大軍。
外圍的這些騎兵,身上均貼著能看清陰兵鬼物身形的破障符,且人手一麵龜甲盾,盾牌外側貼著能抵禦陰煞之氣的驅魔符,全力抵禦一波又一波的陰兵攻勢。
裏麵一圈的騎兵則是長矛隊,矛頭則用黑狗血浸泡過,並且由聖山縣道會司的受籙道士畫符加持了些許法力,最是克製鬼物。
此時,長矛隊的騎兵正在甲盾隊的配合下,將那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陰兵大軍,連連斬於馬下。
為防馬匹受驚,甲盾隊甚至提前用黑布蒙住了馬-眼。由這類細節便可看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老於衝殺的精銳。
這邊廂正麵頂住了陰兵大軍的衝擊,後方也的士兵也沒閑著。除了留出一小隊人馬,用於隨時替換外圍受傷或戰死的同袍,最內側的甲士則有條不紊地搭弓射箭,不停殺敵。
馬車內,邢陽生掀開車簾觀望了片刻,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方仙師看到沒?這就是我大隨邊軍好兒郎啊。有此精銳,大隨何愁不能立萬事基業?”
方懷遠笑著恭維道:“邢大人說得是。聽說百餘年前,大隨太祖皇帝禦駕親征蕭國,可謂秋風掃落葉,雄姿震西北。而大隨鐵騎的威名,非但沒被太祖皇帝的聲威蓋過去,甚至還猶有過之。今日管中窺豹,不禁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