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安西城,雖然貴為安西路七州中最大的一座城池,算上常住的商貿人口,也不過五六十萬,所以本城的城隍廟隻設了陰陽司、速報司、糾察司、人丁司等六七個有司,由文武判官和各司地祇分管。其中,以陰陽司最為諸司之首。
陰陽司,顧名思義,便是審理陰陽、辨別善惡的有司,上對轄區百姓的生死大事,下對冥界的幽冥司,是城隍廟中最重要的部門。
正因如此,周功成才會知曉李自牧陽壽未盡。
按理來說,這等涉及天地輪回、凡人陽壽之事,輕易是不能對外泄露的。可這時的周功成,麵對幾大修為高於自己的“人仙”,心裏不免有些打鼓,情急之下說漏了嘴。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畢竟才走馬上任四五年,在地祇“官場”上還是個名副其實的新人,一下子麵對這麼大的壓力,定力不夠,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這話一出口,雖然隻有在場的三位聖人能聽到,但也著實嚇了三位一跳。玄機更是好心提醒道:“開國公,慎言!”
周功成話說出口後,其實就已經後悔了,但覆水難收,此時也隻能訕訕地抱拳應下。
然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這無心之失卻在風繚子和致虛兩人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二人對視一眼,瞬間達成默契。
致虛道:“既則李自牧雖然死不了,但依目前這狀況,就算不死,其實也跟死了沒什麼區別了。”
玄機便問:“難道是中毒了?”
風繚子道:“玄機老兒來了也好,正好出一趟診。”
玄機沒好氣道:“你倒是會使喚人,沒聽到人死不了嗎?那急個毬!且待老夫下去看看情況。”
說著,徑自下去了。
致虛和風繚子見狀,便也想跟下去,卻被玄機一句話給頂了回來:“你倆就別跟著老夫吃屁了,乖乖在上麵等著。”
風繚子破口罵道:“老叫花子,你少跟我們擺架子,信不信老子哪天不高興了,去拆了你丹陽書院!”
話倒是說得氣勢十足,可惜卻是泥牛入海,毫無回應。
風繚子本來也就是不肯嘴上認輸,並未正指望對方回應,畢竟雙方打交道一兩百年了,還能不清楚對方的脾氣?
致虛雖然心中有氣,但麵對這位名滿天下的二品煉丹師,還真是不好發作。除了對方的煉丹師身份外,還因為當年為救治南木,他確實欠了對方不小的人情。隻是沒想到再次見麵時,南木卻死了,頓時又覺得這個人情真是白欠了。
致虛越想越來氣,再也待不住了,身形拔起,往城南方向急掠而去。
風繚子大喊道:“道兄何往?”
“踇隅河。”
致虛甩下這麼一句,身影瞬間消失在夜幕裏。
聽到這話,漫說是風繚子和周功成,就連杵在一邊一言不發的韋量都猜到了,那致虛肯定是去勘察現場了。
“看了有什麼用呢?昨日發現南木死了之後,已經勘察過一次,幾乎毫無所獲。而且事發至今都過去四五日了,現場氣息早就彌散殆盡,去了也隻能看個寂寞罷了。”風繚子撇撇嘴,自言自語道。
卻說玄機落到地慶觀西廂房前的客院中,正了正身上的老舊道袍,將後襟打著補丁的外緣往裏掖了掖,便大步走到遊離房門前,輕輕敲門。
遊離其實早就發現了地方的蹤跡,正猜測對方的意圖是好是壞時,已經聽到了敲門聲。
猶豫了兩息,最終頹然一歎,暗道一聲“是禍躲不過”,啟喉發出九歲孩童應有的稚嫩嗓音:“門沒上閂,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