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出了賭坊,按計劃購買了鹽、麥、布、燭等日用品,便打道回府。
至於姬居,下完注後沒有多作停留,馬不停蹄地趕去朝山鎮,與兩位師弟彙合。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收攏英靈亡魂的工作已經進入掃尾階段,朝山鎮和安化鎮因為有坐鎮一方的土地爺的緣故,反而怠慢不得,所以也沒有跟遊離多客套,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在“安境化民”牌坊前與姬居分開,隻見他也不避諱官道上的普通老百姓,一手拄著招魂幡,一手拿著攝魂鈴,口中還念念有詞,儼然一副遊方道人的形象,頗引人注目。
一想到這老鬼士為了下這一注,不惜跋山涉水,從近百裏外的朝山鎮跑過來,不由得笑起來:“沒想到之前的十次賭注,都是這麼下的啊?這老前輩,敬業是真敬業,但賭癮更是大得沒邊啊。”
說著,便從岔路口右轉,沿小孤山南麓的小道一路往東而行。已是黃昏時分,繁星迫不及待地眨著眼,目送著遊子歸家。
就在遊離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彎處不久,一亮裝飾豪華的馬車緩緩穿過牌坊。
馬車內,正坐著三個人,邢陽生、李自牧和興雲。
邢陽生輕搖麈尾,笑道:“牧之,你的便車還真是不好搭啊。”
李自牧正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沒好氣道:“我來這兒辦事,你非要跟過來,正好看看邊境蠻夷有多刁蠻。”
邢陽生由衷點頭,“以前隻是耳聞,今日目見,果真是大開眼界。不讓他們越過踇隅河,在河對岸伐木造屋,也是為他們好啊,反而還不落好。用道心小友的話說,就是群眾工作不好做啊。”
李自牧冷笑道:“說起你那小書童兼保鏢,也是個能惹事的主兒,給我留下一地雞毛,自己倒是逍遙法外了。”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邢陽生眉頭一皺,“當日和談現場發生之事,別人不知道,你我兩個當事人還能不清楚?依我看,那華英傑雖然罪不至死,但私心太重,你也正好與玉龍山劃清界限,省得惹禍上身。”
“說得好像之前的險死還生,就不是禍事似的。”李自牧翻了個白眼,將話題扯回正題,“雖然不知道那傳說中的犇潮究竟存不存在,但既然柴知縣說《聖山縣誌》中有過數次明確記載,且按照時間間隔算,未來十年內極有可能會出現一次,那麼自然要防患於未然了。升鬥小民,眼裏隻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我們當父母官的,眼光還是要放長遠些。我已經知會柴知縣,不日就安排組織鄉裏耆老,發動一批鄉兵、弓手,必要的時候還是要用一用強。”
邢陽生往後一靠,懶洋洋道:“反正你是知州,事情是你去幹,我隻負責監督。強製執行雖然必要,但切莫太搞得雞飛狗跳了。有些事我可以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幫你壓一壓,但更多就別指望了。說不定,這會兒就有政事堂的眼線在附近活動哩,你懂我的意思吧?”
李自牧假麼意思地抱一抱拳,“那我就謝謝你啊。”
二人正說話間,一直閉目養神的興雲,緩緩睜眼,撩開窗簾,看了一眼車窗外。
“興雲先生,怎麼了?”邢陽生問道。
“沒什麼。”老道人笑著搖搖頭,繼續打坐調息。
二人四目相對,默契一笑,一時默然。
就在興雲放下車簾的同時,又有一輛馬車相對而來,從馬路對麵擦身而去,目的地則是安化鎮。
這兩陳設簡單的馬車內,正坐著一老一少二人。
老人長眉似柳,星眸如水,眼下有臥蠶,此時同樣挑簾看著窗外景致。
他的身側則依偎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紮一個朝天總角髻,臉上皮膚微黑,許是吃不消高原的毒日頭,兩腮點綴著一小片高原紅,卻紅得恰到好處。
小女孩一路睡來,此時卻好像提前預知一般,趕在車馬進鎮前醒來。
“爺爺,到了麼?”
“到啦,睡飽了?”老人慈祥地笑道。
“睡得都脖子疼了。”小女孩打個奶聲奶氣的哈欠,伸個懶洋洋的腰,顯得意猶未盡。
老人揉揉女孩嬰兒肥的小臉,笑容和煦:“走,先吃飯去。”
於是,馬車在清遠茶樓前停下,付了車夫路費,一老一少便緩步入樓。
待得用過飯,祖孫二人趴在窗邊看星空。
女孩指著一顆明亮的星子,說道:“爺爺,我們在荼州時,那顆星還沒這麼亮哩。”
老人道:“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觜星,位於西方白虎宮的尾巴上,可是有出了名的凶星哦。”
女孩道:“既然是個凶星,又這麼亮,是不是人間又有人要倒黴啦?”
老人揉揉她的小腦袋,“白虎號為監兵神君,乃是一位主殺伐的神靈,所以被民間老百姓視為凶神。於是,便有了‘白虎煞’一說。命犯白虎,必有災殃啊。”
女孩縮了縮脖子,用鼻子抵住窗台,嚇勢勢道:“聽起來好可怕。”
老人道:“世間禍福吉凶,全在於運勢。運勢變幻莫測,最是捉摸不定。有人生而便逢關煞,有人天生鴻運當頭,皆是造化所致。辰兒莫怕,太上道祖不是說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福禍相依,絕處也能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