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柒洛的獨白(二)
有人正試圖從那裏鑽出來,是這場火災的幸存者吧。幾分鍾後,陳舊的井蓋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雖然馬上又重新合起,但在一瞬間,借著月光我還是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令我驚訝的是她的年齡,那頂多是個4、5歲孩子的臉。也許是力量不夠,她舉了幾次也沒能挪出個可以讓她鑽出來的空隙。
我沒有上前幫忙,誰知道那夥人會不會重新折回來。我也沒有離開,我很好奇她的冷靜,那麼小個肉娃,失敗那麼多次也沒見她露出害怕、絕望甚至連點焦急的表情都沒有。隻是一次接一次地努力著。眼睛真大,使勁的時候我都有點擔心她的瞳仁會不會因此掉出來。
終於她成功了。艱難地爬上來後,她並沒有如我所想,去尋找警察或到人多的地方求助,甚至,她都沒有四下看看,就那麼徑自地走到隱晦的角落裏,蜷起來。
月光照不到那個死角,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以為她隻是累了歇一會兒,可是這一歇就是兩個小時。我真佩服自己居然有耐心同樣在那陪了兩個小時。終於熬不住,我突然很想再次看到她的表情。走到他麵前,我用盡量友好的語調問她:“你還好嗎?”她沒有動,就在我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死掉的時候,她抬起頭,直直地望向我。於是我又看到了那對眸子,空靈靈的,射人心底。
我又問了一遍:“你還好嗎?”她這才有點反應,但也隻是點點頭,頓了頓又搖了搖。眼中透著遊離和戒備。
我明知故問地問:“這麼晚了,不回家嗎?”她漆黑的眸子竟因此漾出水氣。再次對我搖了搖頭,也許正是那種隱忍而又透著悲傷的眼神讓我震撼,頭腦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決定,“那麼,你願意跟我走嗎?”話一出口,我才驚覺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伸到她的麵前。
她仰著小臉,望著我。那對純黑晶瑩的瞳仁柔潤似兩顆浸在清水裏的寶石,那一刻我的心底竟隱隱有種期待。終於,她開口,清涼透徹的童音告訴我她的名字,涼。
我笑了,握緊她冰冷的小手,許給她一個家。
這件事並沒有就此結束。
回到苑裏當晚,涼徹夜未眠。蜷縮著小小的身子在床角。開始我並沒有打擾她,不知道理由,隻是直覺地認為她是在自我救贖。可是事態越來越有脫軌的跡象,連續3天,她不進食不哭鬧,一動不動,我甚至擔心她會因此患上強直。找來醫生給她輸液,也被她瘋了一般拒絕。
第4天,她終於睡著了,準確地說是高燒導致的昏迷不醒。昏睡期間,涼會拳打腳踢地滾動掙紮,點滴架子不知被揮砸掉多少,她的皮膚被針頭扯得慘不忍睹。萬般無奈下,我上前把她摟在懷中,雙臂收緊。她真燙,像沸騰的水一樣不停翻動著。我扳過她的小臉,那對迷人的眸子此刻卻痛苦地緊閉著。我情不自禁地貼上她的額,安慰般不停地呢喃:“別怕,有我在。”
她的鼻翼微微扇動了幾下,然後竟奇跡般地靜下來。隻是口中不停囈語,說得全是我聽不懂的語言。後來才知道那是英語和粵語夾著嚷出來的。
連續兩天的昏睡中,涼似乎做了無數個噩夢。因為她的臉上一直虛汗直流,並伴著痛苦的表情。
第三天,涼終於醒了過來,幽黑的瞳仁對上我不滿血絲的眼睛,然後咧開幹裂的小嘴衝我笑了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朵蹄蓮破土而出在她的唇邊悄然綻放。她與我說,她的全名是謝子淩。
我知道她在對我說謊。在她昏睡的這幾天裏,我派影部去調查過她的家境,收回來的資料支離破碎。能招來滅門之禍,她的背景又怎麼會簡單。我看到她的本名是韓子淩。母親是一名方氏的中國香港移民。我不知道涼為什麼要為自己改掉姓氏,但也沒有拆穿。畢竟我想她有她的苦衷。
言二公子帶回一個女孩的事情很快傳到父親耳中,隔天我和涼就被叫到他的書房。想必父親也了解了涼的身世,所以與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送她走,無論死活。我沉默,心中權衡著此時說NO的勝算底數。
沒想到一直安靜地站在我身旁的涼會突然發聲,她徑自走到父親跟前,水潤的眸子靜靜地盯著父親如鷹般的眼睛。直到父親輕挑起眉,涼說,“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