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腳步一頓,不看雲淺月,甩開她的手。
雲淺月緊緊攥住,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他的手在她的手裏紋絲不動。
容景似乎就想掙脫雲淺月,手心傳來內力,如一簇光華,將雲淺月的手向外彈去。
雲淺月緊緊抿著唇,也動上了內力,指尖泛出隱隱青色,被那光華照耀,似乎如青石上的那一抹翠綠,隻要再用一分力度就能劈開,將那翠綠做翡翠,或者粉身碎骨。
容景忽然撤了內力,一動不動,任雲淺月抓著手,依然沒看她。
雲淺月全身的力量似乎在這一刻鬆懈,她坐著的身子僵硬地仰著頭看著容景,容景給她一個側麵,即便是側麵的一個輪廓,也能讓她閉著眼睛就能知道他如今的神情,一定是昏暗的,晦澀,難言的,慘淡的,這些神色反應出他的內心,定然是被無數的尖銳的刺紮得鮮血淋漓。她該說對不起嗎她又對不起誰呢是小七是她還是他容景有權利對她生氣,有權利怪她不是嗎自始至終她都是那個放不開的人。即便在他們最深愛的時候,也是有一處心門封閉,暫時性的遺忘,以為從來沒有發生,殊不知它就在那個角落,一旦有半絲關於往事的牽連,她就會記起那些曾經刻入骨髓的時光,提醒著還有那麼一個人被她送走一去不回
這樣的自己她自己都不願意去照鏡子,更何況容景如何願意看到
雲淺月忽然閉上眼睛,頹敗地鬆開了手,聲音極低,語氣裏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晦暗味道,你走吧
容景忽然轉過身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將身子軟軟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簾,但怎麼也揮不去眼簾下那兩片濃鬱的暗影。她想著若是現在有一把劍刺穿她的心髒的話,也許比這樣的自己能讓她和他或許更好受一些。
容景看著她,她那樣纖瘦,腰肢幾乎不盈一握。雙手嬌小,她的手本來白皙,但如今隱隱青色,指甲上的豆蔻泛著青白色的光,這個世界的女子都喜歡將指甲染成鮮紅色,奪目高貴。而她的指甲從來就是剔透的青白色,如雲霧一般。也如她的人一般。即便他自認為這麼多年早已經將她看透,但其實他覺得他不過是看了一座山峰的表麵。她的思想,她的學識,她的品行,她的信念,還有她心底的執著,以及她的良善,或者喜惡,以及她埋藏的那些深的讓他無法觸及的東西。他們之間,從來隔著的不是如今的雲王府小姐和榮王府世子的身份和地位,而是那些無法觸及的山澗峰巒。
他自認為才華滿腹,天賦異稟,世間的事情沒有什麼是他掌控不了或者是不能掌控的,但隻有她。掌控不了,不能掌控,無法觸及,觸及不到。即便抱著她,也覺得太遙遠。他心中同樣也升起灰敗的情緒。
兩人一站一坐,一個看著一個,一個閉著眼睛。屋中靜靜。
許久後,容景忽然將雙手放在椅背的兩端,圈住雲淺月的肩膀,俯身吻上她的唇。
突如其來,碎不及防。
雲淺月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想睜開眼睛,卻一顫之後又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容景清雅如雪似蓮的氣息將她包裹。
容景吻的力道重,似乎要將雲淺月淹沒,唇齒間是熟悉的味道,盡管無數次這麼親密,這麼熟悉,但就如上了癮的毒藥,一再品嚐,依然百嚐不厭,且甘願沉淪,哪怕被毒死也在所不惜。
雲淺月似乎感受到了抵死纏綿的味道。似乎天塌地陷,地動山搖,海枯石爛,高樓傾塌,身死骸骨滅,他也依然不放開她。她感受到了窒息,又感受到了意識在渙散,但更強烈的感受到了這個人的氣息,一直牢牢地鎖定著她,讓她有一種感覺,無論是生是死,或者生在哪裏,死在哪裏,都有這麼一個人將她禁錮。
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甚至這種感覺在她心裏造成了深深的烙印和衝擊。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吻
不溫柔,不狂猛,隻有抵死纏綿,似乎兩個人融為一體。不,卻蝕骨。
雲淺月感覺意識飄遠,一遠再遠,她體會到了死的感覺。
容景這時放開了她,看著她軟趴趴地被他禁錮在椅子上,曾經神采飛揚的人兒就那麼小小的弱弱地躺在那裏,眉眼依舊清麗脫俗,但全身無處不是孱弱的感覺。似乎風中飄零的落葉,隻要一陣風吹來,她就會被吹遠,或者落在了地上,化為塵土。他的心倏地一疼。雙手扣緊了她的肩,輕喊,雲淺月
聲音啞得厲害,似乎口中含了砂礫。
雲淺月一動不動,仿若未聞。
他猛地用力搖晃她的肩,語氣加重,重如千鈞,雲淺月
雲淺月身子歪了兩歪,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在眼簾處眯開一條縫,漸漸地睜開眼睛,眼中蒙了一層迷蒙蒙的霧,她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
如詩如畫,他什麼時候都是優雅的。可是這一刻的優雅卻有一絲急迫和焦灼以及沉痛。
雲淺月,我是誰容景盯著雲淺月的眼睛,想在她眼中看到自己,可是隻有一片濃濃雲霧。他聲音忽然就那麼輕了幾分。
容景雲淺月吐出兩個字,聲音幹澀。
你確定容景依然盯著她的眼睛。
確定雲淺月點頭。
很確定嗎不是別人容景又問。
不是雲淺月搖頭。
容景似乎看到了那雲霧在她眼中一寸寸褪去,起初是一小片晴天,他在那一小片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漸漸的那一小片晴天擴大,雲霧散去,最後變成了他整個容顏。他整張臉倒映在她的眼中。如此清晰。他扣在她肩上的手又猛地扣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上窮碧落下黃泉
雲淺月怔怔地看著他。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即便他活著,我也不會你記好了,記住了最好記牢了否則哪怕天翻地覆,哪怕殺了他,哪怕讓他徹底的變成一個死人活在你的記憶裏,永不褪色。我也在所不惜。容景又道。
雲淺月身子一顫。
容景忽然放開她,站直身子,理了理月牙白錦袍的褶皺,不再看她一眼,抬步走出了房間,步履一如既往的輕緩優雅,背影一如既往的雲端高陽,芝蘭玉樹。
雲淺月身子輕輕顫了起來,連指尖和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帶著濃濃顫栗。許久,她喃喃出聲,上窮碧落下黃泉
後麵一句是什麼呢
是生死相許嗎
容景這是明明白白告訴她,生死相許,無論如何他不放棄她。就在她自己要放棄了自己的時候,容景依然不放棄她
她忽然又閉上眼睛,本來無力,無奈,無望,頹敗似乎好了那麼一些。
屋中靜靜,窗外有風吹來,開著的窗子吹進了一絲蘭花的氣息。珠簾飄蕩,互相碰撞,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她鬆鬆散散的發髻被風吹開,青絲飛揚,遮住了她的臉頰,投上了一抹又一抹的光影。
她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這時有腳步聲輕輕走進院中,腳步聲極為熟悉,不多時便來到了門口,來人似乎透過珠簾向裏麵看了一眼,才輕悄悄走了進來,來到雲淺月身邊停住腳步,輕聲試探地開口,小姐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
那個叫做羅玉的少年如今被奴婢和伊雪看管起來了,您你是不是要問他什麼奴婢將他帶來嗎淩蓮低聲詢問。她和伊雪雖然來到小主的身邊不長,但對她還是有些了解的。小主當時給她和伊雪的那個眼神就是要她們看住少年。定然是有什麼事情要對少年盤問或者處理。
沒有什麼要問的,不用帶來雲淺月閉著眼睛不睜開,懶洋洋地擺擺手,你和伊雪將他送去榮王府吧交給容景就好
是淩蓮應了一聲。
雲淺月不再說話。也許曾經在知道那是化學反應的那一瞬間她是動過想要去探究的念頭,可是終歸在對上容景那雙溫潤的眸子低淺的嗓音問她什麼是化學反應時就打消了念頭。既然不能碰觸,便不去碰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