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為敵心不齊（下）
而在天闊城內，書房中的帝王不急不緩的喝著茶，心裏卻是在百般盤算。一杯茶喝完，一個女子安靜的給他續上了一杯。帝王轉頭來看，淡淡一笑，“皇後，你可知有大事要發生了？”
皇後略微有點吃驚，皇上是從不與她談及政事的。然而今日她前來請安，皇上卻意外的留下了她來。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如今他開口，卻問她是否知道有何時要發生了……靜謐的書房內，彌漫著茶香，外麵的天氣有些陰沉沉的，透著一股雨前的壓抑。
皇後沉默良久之後，道：“臣妾一向愚魯，怎會知道有何事要發生呢……”
皇上的笑意更深，“有飛報傳來，七王爺和落寒去了西蒙古。”
“是嗎，”女子回答的清淡，似乎不覺得有什麼興趣，“兵家之事，臣妾不懂。”
“你不是不懂，而是無所謂。”帝王接話，口氣依舊淡淡，“對於這個皇宮，你什麼都無所謂，對於任何人，任何事，你都已經不再願意過問。你繼續撐在這裏，步步小心對我，不過因為你怕我一時心血來潮，會將對你的不滿，全數算在你家人的頭上。皇後啊皇後，這麼多年，你果然並不懂我。”帝王的最後一句，卻是深深的歎出來的。
皇後略微蹙了蹙眉，沉了眼簾，“懂皇上的那個人已經走了，臣妾自從見過她，便知道以臣妾的資質，再懂不得皇上的。”
皇上臉色輕輕變了變，似乎提到了心中的某些痛處。
又是一陣沉默。
帝王再次打破沉默，似乎第一次開始吐露心事，“嫻妃，的確是個很會猜心的女人。她似乎什麼都看得透，連朕的心事都看得透。但就是因為她看得太明白，最後才會抑鬱而終。唉……你可知紫夜是什麼身世？”
皇後看著外麵風漸起，吹得書案之上鎮紙壓住的紙張響個不停，輕輕上前關上了窗子，然後回答道，“皇上不是知道了嗎？她就是雪音公主。所以皇上才會送走她吧。”
“不錯，她是雪音公主，”皇上點頭，“但她不是朕的女兒。”
皇後微微一愣，似乎一時沒明白，轉頭來看這位如今臉上有些痛苦的帝王。
“嫻妃當年有染而生下雪音，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可惜，朕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在朕的心裏紮根了，強行除去，撕裂的是朕的心。於是，朕選擇了裝聾作啞。可惜，嫻妃太聰明，她還是猜得到我應該有所察覺。於是，她用自己的離開，換得了蓮月的安全。”帝王喘息一口氣，似乎胸中有些翻江倒海，很多年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她離開了，用我對她無法根治的愛，保護著她的女兒。她清楚的知道朕的心思，非常肯定，她是唯一一個猜得到朕前麵的人。自從遇上她的那天，朕便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從沒贏過……”
皇後輕輕笑起來，溫柔異常，“皇上先就將心給了她，又怎麼會贏呢？”
“是啊，”帝王自己也輕輕笑起來，“其實當年若她不那麼自責和內疚，朕會將雪音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疼愛長大的。”
“可惜，世事難全。”皇後也歎口氣，“隻是可憐了紫夜，她像她母親一樣，是個極其精明的孩子，隻是，她身上有她母親沒有的安穩和謙和在。”
“打朕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朕就確定了，她一定是雪音。”皇上點頭，“她們太像了。”
“所以皇上讓她離開，為了她的安全？”皇後問著，然後又笑起來，“嫻妃又贏了，事到了如今的程度，您到底是連雪音也不願傷害的。嫻妃才是那個最後的贏家。”
帝王大笑起來，然後又深深歎出一口氣，“其實，當年朕並不為先皇所看好，不過是幾個弟弟鬥爭兩敗俱傷，才得了我如今的皇位。我從來未覺親情慎重，血緣至強。朕相信能力，甚至運氣。”
“所以，不管是紫夜還是落寒，皇上從沒追究過什麼。”皇後了然點頭，“所以，皇上可以隨便將自己的手足兄弟，兒孫後輩送上死刑台。在您的眼裏，大抵他們與平民百姓無意吧……”
帝王閉上眼睛，當年自己的小時候，是何其爭亂的奪位之戰，自己到底沒有避過，那時候的慘烈傾軋迫害，是帝王一生心驚膽戰的事情，從那時候起，所謂的親情，他便不再相信了。他就是不信，沒有所謂親情輔佐，他便不能強大起來。他就是要斷卻親情，隔斷自己的親情血脈，流淨自己體內和他們相同的血液，孑然一身，獨戰天下！
但是……
“皇後，你該離開洛華宮了……”皇上突然轉入了今天留下皇後的正題，“你，是朕如今，唯一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