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安穩家國且交付
青璃高燒不退,睡睡醒醒間就過了半個多月,庸聖帝的屍體等不及她醒來,便在新帝登基的第五天葬入皇陵。
這次叛亂雖然沒有造成大的波動,但在青璃昏迷期間,朝中卻是經過了一次大清洗,與夙老將軍關係密切的官員大都被貶被殺,新任官員都為燕秋風親自挑選任命,形成了穩固忠貞的燕氏官員集團,這是青璃後來才知道的。
再次醒來,她已經不是大聖的公主,而是皇後!改朝換代的速度,隻是一夢之間,青璃恍然有種隔世的感覺。
燕秋風陪她去皇陵祭奠,她素衣守墓三天,大病初愈的身體實在撐不住了,才被燕秋風強行帶回宮中。
她的身體仿佛一夕之間垮了下去,散淡嗜睡,略一活動便疲乏不堪,不過月餘,麵上已經現出憔悴。
這日早起,她無心梳妝,早起便披散了頭發,坐在窗邊煮茶;燕秋風從外邊踏著陽光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眉眼低垂,睫毛微顫,纖纖十指輕輕擺弄著茶具,濃濃藥味被茶香驅散,女子長裙散落榻上,黑發垂落,靜謐美好。
“阿璃!”燕秋風坐在她對麵,閑閑撥著茶水,“我知道你心裏埋怨我怎麼不等你醒過來,但當時的情況實在等不得……生不能同寢,死同穴!相信你母親至死也是愛著你父親的,不然她不會要你還姓慕容。”
“不如這樣,我們去巔嶺將母後的靈柩運回,將二人合葬,順便再好好送一次葬!”
“誰說我怨你?”青璃抬頭,陽光下漆黑的眸子裏流光溢彩,“若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屍體一停就是半個多月,朝中局勢尚且動蕩不安,外憂內患下由不得長時間不發喪,而且當時並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就算是換了父皇,也會這麼做吧!
“母後的靈柩就算了,就讓她睡在巔嶺吧!我最了解她,她既然至死都不肯回來,就已經是對父皇死心。哪怕她心裏再苦再放不下,也不會回頭,她就是這樣的人,這也是她褪去一切光華之後唯一保留的自尊和傲骨,逝者已矣,我們何必去勉強她呢?”青璃輕輕呷一口茶,“有些時候,一次的過錯,就是一輩子的錯過!”
“父皇和母後,終究是錯過了!”
當年,妙齡的貴族小姐是如何與還處在落魄之中的青年相遇相愛已經不可考證,史書上唯一的記載是納蘭楓自立營帳率兵殺敵時二人戰場上的默契和同去同歸創造了一個朝代的神話故事!
孤身犯險,十裏殺敵,萬千軍中救出被困的夫君,這個女子是何等的剛烈驕傲。她把她最好的年華都給了他,卻不知……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後來的一切,史書上模糊了本來的麵貌,卻有一筆濃重渲染:“五年,丞相納蘭西風通敵叛國,帝得密報,斬殺納蘭丞相一家於丞相府,帝念後深情,不加苛責,聖旨幽皇後於鳳儀宮。後,帝擬納夙妃,皇後善妒,被貶,流放巔嶺!”
書中雖然未提,但告密之人顯然是夙家。
整個納蘭家的沒落隻是短短的兩行不足百字;父母兄弟枉死,自己的夫君又要迎娶告密之人的女兒,那時候的納蘭楓該是怎樣的心情?
善妒嗎?史書上的真話永遠隻向著當權者,倒是坊間的傳聞更可信一些,受到連累被囚,割袍斷義,自貶巔嶺……所有濃烈的愛恨都隻是化作了短短兩個字的解說。
這一頁的末尾,便是對夙家大肆的歌功頌德和庸聖帝與夙貴妃的風光大婚……有誰知,當年的納蘭楓嫁給庸聖帝時,除了那快被納蘭楓珍藏一世的玉佩,卻是連一個像樣的婚禮也無。
這一頁史書,注定了納蘭家的罵名,卻是極盡彰顯了夙家的功德。
這個發源於湘江江畔的瑰麗世家終於在繁榮了百年之後沒落,她起源於納蘭青衣這名女族長,亦在她的後代納蘭楓這個絕世無雙的女子最繁華的時候凋零,宿命的輪回是否早就注定?
不管如何,史書上這短短兩行字是青璃的一塊心病。
可是,夙老將軍死了,庸聖帝臨死更是沒有隻言片語留下,當事人都已離開,當時的事情到底如何已經不可知,她想還外祖一家和母親一個清白的願望一下子就變的更加遙不可及。
要找到當年知情的人,談何容易啊!按理說大仇已經得報,她應該開心才對,但這些日子來,她總覺得哪裏似乎不對,卻又總是刻意的躲避,不想去撥開眼前的雲霧。
青璃輕歎,燕秋風哪裏知道,母後死去,已是被挫骨揚灰,可憐一代皇後,死後竟然連屍骨都沒有呢!
自古紅顏與英雄,人間不許見白頭。納蘭楓,既是明豔無雙的紅顏又是蓋世的英雄,怎麼可能有過長的生命?
燕秋風端茶的手一抖,眉眼抬起:“如果有一日我做錯了什麼,你肯再給我一個機會麼?”他的心中此時充滿忐忑,這種悶悶的不安使得他急需一個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