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寧走出方丈的禪房,就看到纖君坐在台階上,靠著柱子一動不動,而那條受傷的手垂在地麵上,血的紅,襯得指尖極白。
“纖君。”尉寧輕聲喊。
纖君沒有動。
他走到她的身邊,隻是她低垂著頭,幾縷頭發散在臉頰上,看不清神情,他的傷在腹部,一彎腰就會扯到傷口加劇疼痛,隻好慢慢走下台階,再回頭,看她眼睛緊閉,原來是睡過去了。
她睡著的樣子,總是最溫順的,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尉寧看了很久,才蹲下身去。
纖君忽然感覺臉上有點兒癢,睜開眼,就看到尉寧湊得極近的臉,眸子霎時間冷了下來:“你幹什麼?”
尉寧往後退了一點,麵不改色:“你是被梔子花醃入味了嗎?血腥味都蓋不住香氣。”
“……”
纖君身上的梔子花香,不是香水,是精油。
安莎細膩,每天幫她熨衣服時,都會在熨鬥裏加入梔子花味的精油,這樣熨出來的衣服就帶著香味。梔子花舒緩神經,她那三年工作強度大,精神疲累,梔子花香一定程度上安撫了她。
當然,這些纖君沒有必要跟他解釋,轉開了頭。
尉寧扶著柱子站起來,低聲道:“我和方丈說了,我們借他們後麵那幾個還沒修建完畢的佛殿排練年會上的舞台劇,他們聽到什麼都會當做沒聽到。”
舞台劇?纖君想起來,當初巴塞爾山林的槍戰,蘇先生跟當地警方說,他們在放鞭炮。
這就是上位者,明知道是指鹿為馬,也沒有人敢出來反駁。
扯了扯嘴角,纖君問:“你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事情結束後,幫他們把那幾個佛殿修建完工。”
吉祥寺那幾座佛殿建建停停,已經有五六年,一直沒建完是因為工程大,投入多,一般香客捐不出那麼多錢,政府撥不了款,所以才成了晉城最有名的爛尾樓。
尉寧現在答應方丈出資修建,是出了一筆不小的錢。
“我還跟方丈借了一間禪房,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吧。”
纖君拒了:“我就在這裏等著。”
“你的傷也要處理,若是傷到筋骨,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你想當殘廢?”
纖君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抿唇,站起來,尉寧又攬住她的脖子,將自己掛在她的身上。
“……”纖君在心裏重複告訴自己,還人情,還人情,然後就麻木地攙著他走。
寺裏終年燃著檀香,味道清幽,讓人心情平靜,兩人就這麼互相攙扶著走在安靜無人的走廊裏,平白的,叫人想起“白頭偕老”四個字。
尉寧又想起,當年她的左腿也總是受傷,車禍,摔倒,摔下樓,他還擔心過她會留後遺症,後來看她走路姿勢正常才放心。
他輕輕一笑:“你左半邊身子一定犯太歲,吉祥寺幫人渡厄也很靈驗,回頭你可以請方丈幫幫你。”
纖君麵無表情:“尉總實在想靠說話來維持清醒,不如就去唱歌——你看不出來,我不想跟你說話嗎?”
他救了她,她才暫時跟他走到一起,是無可奈何,不想欠人情而已,他怎麼就覺得她跟他和好了?得寸進尺,誰想跟他聊這些東西?
“看得出來。”
尉寧說話一頓一頓的,確實是強撐著:“我一直想跟你說話,從你回來就想,可是每次,你都很不耐煩,好不容易,現在隻有你我,你想走也走不了,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要多說點。”
他的語氣有點像得逞的小孩兒,難掩得意,和平時從容又矜傲的樣子大相庭徑。
“……”纖君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會被他接話,而他一接話,她好像就成了陪他說話,輸了的感覺,索性就閉嘴。
她把人攙到禪房,不太溫柔地放在床上,換來尉寧一聲悶哼,她沒理,轉頭倒了杯水給自己喝,又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醫藥箱,應該有和尚先他們一步來這裏,把醫藥箱留下。
纖君打開箱子看了看,有碘伏,止血藥和紗布,可以簡單地包紮一下傷口。
“我先幫你包紮,袖子卷得起來嗎?不行就把衣服脫下。”尉寧靠坐在床頭,眸子雋黑。
纖君穿的是毛衣,比較修身,沒什麼彈性,傷口在上手臂,袖子卷不到那裏,索性就拿起剪刀遞給他:“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