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右手來回晃動著,身子一顫一顫的,可腳步卻是不搖不晃,臉上的皺紋如同山丘溝壑一般,遍布著,微微下垂的眼皮子,似乎要將兩雙眼睛完全遮蓋,隻露出兩道細小的縫隙,身上的氣息仿佛比慕容林懷中的向楠還要微弱而不可聞,可李壞卻能從那兩道縫隙中,看出無限的生命在跳動著,不似在笑,卻能望喜。
老樹將枯,新芽不再發。
李壞微微躬身,神態恭敬。
慕容林隻是微微點頭,回道:“老先生別來無恙。”
身後的管家從府內搬出一張太師椅,放在老爺子身後,陸老爺子沒有在兩位婢女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而是緩緩向前挪了兩步,“你我未見,哪有什麼別來無恙之說。”如枯木一般的手掌,顫顫巍巍地伸向躺在慕容林懷中的向楠。
一股異常霸道,卻讓李壞覺得溫和無比的氣勢,瞬間從老爺子的身上,徐徐升起,陸家的大門內,不斷地飄出一縷縷遊離於陸府的青色氣息,緩緩湧向老爺子,看不出什麼表情的陸老爺子臉上,此時被一團白氣覆蓋著,那股從老爺子身上湧出的氣機,將四麵八方而來,團團彙聚的青色氣息,如同抽絲剝繭一般,一層層剝開,再重新凝聚,反複著。
李壞弓著的身形,再次往下,變成了彎腰。
“小女娃,我不知道你這秘法是誰教的,但以命換命的手段,終究隻是旁門左道,你就算換給了她,將來也是一顆病秧子,而你剩下的時日,卻是如同老婦一般,女子的韶華,如同少年一般,都是極為珍貴的,歲月蹉跎,一閃而過,其中的歡喜憂愁,妙不可言,若是來日無從回味,如何能知無窮之意?”陸老爺子聲音明明不大,卻如同洪鍾。
明月依舊是那副巧笑的模樣,連看都沒看一眼老爺子,目光從出現之後,便再也沒從李壞的身上移開。
那股溫和的氣息,此刻卻如同一頭蠻橫的青牛一般,直直地撞向慕容林的懷中明月拉著向楠的手,瞬間彈開,驚呼一聲,眼疾手快的李壞,一把拉住明月有些搖搖晃晃的身體,看向陸老爺子。
原本承受著明月轉嫁而來氣息的向楠,並沒有因為明月的鬆手而再次瀕死,反而更加著體內的生機。
那道源源不斷從陸府上下,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氣息,此刻被陸老爺子身上的那團白氣緊緊包裹住,瞬間變得躁動不安起來,四處亂撞著,卻被那團如同一道透明屏障鎖住一般,無論如何撞擊,都無法衝出來。
陸老爺子緩緩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說道:“借之當還,怎可當為己之?”
那團躁動的氣息,在陸老爺子這句話出口之後,便開始漸漸平息,任由白氣將其包裹,白氣如同一隻無形大手,將氣息緩緩揉做一團,湧入向楠體內。
枯木將寢,亦能孕育新枝。
李壞詫異地看著陸老爺子頭頂上的那團白氣,臉色凝重,明明淩厲霸道,卻能溫養生機,明明不比老白的劍氣所差分毫,卻不是殺人之力,卻有救人之能,再次對著陸老爺子深深鞠了一躬。
陸老爺子看向李壞手中的快雪,說道:“小王爺,可能借刀一觀?”
李壞沒有猶豫,雙手便將手中的長刀,遞給陸老爺子,老爺子嗬嗬一笑,看似軟綿無力的手臂,隻是輕輕一提,那柄“快雪”,如同有了魂魄一般,飄入老爺子的手中。
不遠處的馬車上,李子一眨不眨地盯著陸府門前的額動靜,若有所悟。
一旁的老白,放下手中的酒壺,微微歎了口氣,問道:“小子,你可看出什麼了?”
李子緩緩說道:“回老先生,早間到這時,我看陸府上下,似乎有股很熟悉的感覺,這位老爺子,身上也有一團白氣,而現在,陸府早間給我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好像被這位老爺子給弄走了,老先生,那團白氣是什麼?”
老白摸了摸泛白的山羊胡子,笑道:“你瞧。”李子頓時看向陸老爺子。
陸府門前,剛剛落入老爺子手中的長刀,卻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沒有,眨眼間便消失不見,李壞卻在長刀消失的一瞬間,抬頭望向天空。
一道爭鳴聲響起,接著便是一陣衝天白光,劃過天際,撕開雲層,直衝九天之上,天空中,瞬間響起一道雷鳴,下一刻,不知是何處而來的一道劍氣,自九天往下,直追刀光而去,針鋒相對。
雷聲響起,原本還晴空萬裏的天空,一朵碩大的,灰蒙蒙的雲朵,瞬間遮蓋住當頭的烈日,帶著一道道細微的雷光飄過。
李壞目瞪口呆地看著天空中的劇變,心中的震撼難以覆加。
是誰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再下一刻,長刀重新歸於老爺子手中,李壞微笑著看著泛著點點雷光的長刀。
馬車上的李子,忽然說道:“那是師父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