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吳士東手裏摸著那枚小小的玉符,雙腳不由自主地走著,可腦子裏卻還在胡思亂想著,連腳下那處說是門檻,不如說是小土坎的凸起處,都沒看見,冷不丁就是一個踉蹌,一隻孔武有力的大手,卻是一把便將快要摔倒在地吳士東,穩穩地扶住了。
感激地看了眼站在門口處的侍衛,看了眼手中緊緊握住的玉符,忽然一拍額頭,看向左手中直到現在還提在手裏的兩個小酒壺,剛想轉身再次走進小院,卻又想起院中那兩位老人那盤棋局。
黑子如龍,白子如刀,棋盤外談笑風生,棋盤內殺機四起。
可張大人的那白晃晃的刀子,明明已經成了斬龍之勢,卻依舊沒有半點屠龍的意思,反觀那隻黑龍,每一處要害之處,都處在刀口之下,可無論是怎麼看,怎麼想,都覺得是龍在尋刀,刀在躲龍。
腦海裏突然冒起剛剛站在門口聽到的那句:“張大人,你應該下在這。”吳士東忽然便笑了出來,這裏麵的兩人,一個是治世之臣,一個是開國功臣,一個從未有過屠龍之舉,一個也從來未是潛龍,何來屠龍,何來升天?
回身再次看了看小院,吳士東忽然覺得,這座當年大楚皇帝親封的第二院,好像也沒有什麼能稱得上第二的嘛?難道當年跪羊先生提筆寫的這三個字,是別的意思?
將手中的兩個小酒壺,輕輕放在剛剛伸手拉住自己的那名侍衛身側,吳士東伸手微微遮住額頭處,眯著眼睛,看了眼天空,刺眼的陽光順江將吳士東眯起的眼睛變成緊緊閉著,輕聲說道:“想來王爺也是喝不慣這南方酒釀。”轉頭看向侍衛,“拿著禮來,也不能再拿回去,這便送與兩位老哥了。”
說完便走下門檻,衝著不遠處的一名站在屋簷下,一動不動的,低著頭的和尚,投去一個笑臉,也不等身後那兩名侍衛的回絕,便一邊擺著手,一邊走向外麵,兩名侍衛麵麵相窺,伸手拉住吳士東的那名侍衛,微微咳嗽了一聲,微微挪動了下身形,不動聲色地將兩個小酒壺擋在身後,又開始目視著前方,另一名侍衛,眼角劃過一絲喜色,便緊緊盯著那名和尚。
一切都好像與吳士東來時沒什麼大的變化,唯一的變化,便是原本停留在小院側方的那匹出自西涼的雪白大馬,一步一步地搖晃著走向吳士東,鼻子裏發出一聲聲細微的響聲,馬嘴裏咬著韁繩,跟著吳士東的背影,走向來時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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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主城,高聳的城牆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間位於正南門的城樓上,兩隻小腿,輕輕擺動著,在其身側幾步之外,一道對比起那小小身影,顯得有些挺拔的身形,一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一手臂彎夾著頭盔,手掌自然地垂在另一側的腰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那道身影。
已近黃昏的陽光,餘蔭微微灑在城頭,將兩道身影拉長,卻沒有交彙。
坐在城樓上的那道身影,嘴裏不斷地哼著一些小調,腦袋左一下右一下地搖晃著,對比著小調和夕陽,顯得有些天真爛漫,也有些嬌俏。
柔美動人的聲音,夾雜著少女獨有的俏皮拐杖,伴隨著點點的微風,從城頭,吹向城下,身側的那道影子,眼神隨著那顆梳著麻利馬尾的小腦袋,一動一動地。
一切都顯得有些自然,還有美好。
隻是一道帶著不悅地聲音,從城頭的另一側響起,如同一聲驚雷一般,將那道站著的身影打了個激靈。
“元苗,元苗,走了。”
原本還在搖晃著的那顆小腦袋,瞬間轉向聲音的來處,惡狠狠地喊道:“瞎喊什麼?下次再不知道喊我將軍,本將軍就給你掛在旗杆上,讓一營的兄弟們好好觀賞觀賞你的光屁股!”
臨了又加上了一句:“還有,我是你姐,沒大沒小的!”
一口氣跑上城牆的元元,喘著粗氣,沒好氣地說道:“切,要不是爹的那句話,你還得管我叫哥哥呢,再說了,你這一營主將,不再營中待著,自己跑到這裏來,哪還敢讓我叫你將軍的。”
元苗輕哼了一聲,道:“等回了府裏,我就叫你一聲哥哥,你應是不應?”
元元立馬把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一想到若是真的讓元苗在府裏當著自己老爹的麵,喊自己一聲哥哥,元元都能想象到自己光著屁股掛在旗杆上的淒慘模樣了,要不是哥哥元江比自己兩人早生了幾年,老爹都想著讓元苗作為元府的‘長子’了。
想到此處,元元立馬便換上一副討好的神情,兩步便走了上來,賠笑著拿起元苗放在一旁的頭盔,軟聲細語地說道:“姐姐。”還不忘回頭瞪了眼一臉調笑地看著這裏的康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