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虛弱的聲音如綿軟的針,病房裏最清晰的,是儀器的滴滴聲。
陸悍驍沉默著。
陸老太太看了他一會,悠悠地轉過腦袋,渾濁的眼球盯著花板。
一聲歎氣。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不怪您呢!”
陸悍驍擰眉,就聽到窗戶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還有砸窗的聲音?
反應過來,陸悍驍大駭。
他快步走到窗戶邊,掀開簾子一看。
靠!周喬!
“嘿嘿嘿,是我。”腳踩空調架,手趴著窗台的周喬,額頭上蹭了灰,髒不拉幾地對陸悍驍咧牙憨笑。
陸悍驍:“……”
到底有些害怕徐晨君,但周喬又實在想看看陸奶奶的情況,於是出此下策,從樓梯間的大窗戶翻了出去,踩著挨得很緊的空調架,偷偷地爬了上來。
周喬瞥見陸悍驍風暴聚攏的眉間,撒嬌賣慘,“好疼哦,拉我一把行不行啊?”
陸悍驍陰沉著臉,雙手一提,抱著就把人給弄了進來。
周喬走到病床前,髒兮兮的臉蛋對著陸老太太,“陸奶奶,我一點兒也不怪您。”
陸老太很意外,“哎呦,喬喬啊,怎麼爬窗戶呢,多危險啊,下次不要再做的啊。”
“嗯。”周喬點頭,伏下腰,輕聲:“陸奶奶,您保重身體,我就來看看您,我馬上就走。”
陸老太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喬喬。”
“嗯?”
“奶奶是喜歡你的,以後,哦不,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周喬似懂非懂,陸老太太歎了口氣,“好了,你先跟悍驍出去吧。悍驍,叫你媽媽進來。”
陸悍驍沉默無言,點了點頭,“好。”
———
徐晨君進來時,手裏還拿了兩張檢查單。
“媽,您放心,沒什麼大問題,注意修養就好。”
陸老太太卻一改剛才的氣定神閑,突然變得脆弱起來,“我一點也不好,我渾身不舒服,心髒像是梗了東西,呼吸不過來了啊。”
徐晨君有點慌,“我去叫醫生。”
“不要不要,不要醫生的呀。”陸老太太哼唧叫嚷,“吃藥好不了,打針也治不了,這是心病,精氣神兒都被鬼給綁住了呀。”
“……”徐晨君摸不著頭腦,“媽,您,您在什麼?”
這麼迷信,不應該啊。
陸老太太秒變老三歲,一會捂胸口,一會揉腦袋,“哎呦,哎呦,不舒服的了。”
徐晨君左右不是,又擔心她亂扭動,別真給扭出個什麼心血管毛病出來。
於是向前一步,哄道:“媽,那怎麼樣您才能舒服一點?”
陸老太呼著氣,:“家裏來樁喜事,給我衝衝喜吧。衝衝喜,就好了。”
徐晨君仿佛聽見了大的笑話。
陸老太耍起了脾氣,雙手捶床,“衝喜,聽不懂嗎?我都快要死了,你還不遂我的願?”
“好好好,您先別激動。”徐晨君無奈地:“媽,我一時半會上哪兒給你找喜事啊?這家裏也沒誰高壽,也沒嫁娶的。”
“胡。”陸老太提聲,“悍驍都三十歲了,不結婚幹嗎?占地兒啊?我看周喬就很好,他倆正合適。”
徐晨君反應過來,“媽,這,這也太啼笑皆非了。”
“給我衝喜就是啼笑皆非?”陸老又變成了老三歲,哼唧埋怨又捂著胸口喊疼了,“不孝啊,不孝啊,你給我把陸禮南叫過來!”
陸禮南是陸悍驍的父親大人,省公安廳事務繁忙,三百六十五見不著人影。
徐晨君拗不過滿床打滾的陸老太,被她又哭又嚷,弄得頭疼。
隻得暫時服軟——
“我答應您了還不成嗎?!”
陸老太太,不管不顧的,用最迷信直接的方法,彌補曾經阻攔這對鴛鴦的過錯。
老人家的特權,似乎得獨厚,很快,她就親自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還守在醫院的親戚輩。陸家是大家族,微信群一吆喝,人人都知道陸悍驍要結婚了。
陸老太這招先斬後奏,把徐晨君逼得束手就擒,沒有半點辦法。
於是,陸悍驍和周喬,就以這樣一種聞所未聞,相當奇葩的方式,不費吹灰之力地攻破了徐晨君的第一道防線。
為了這樁喜事,陸悍驍請幾個哥們兒吃飯。可以是名正言順的公布好消息了。
賀燃他們宰得厲害,一頓飯吃了陸悍驍五位數,酒水都挑貴的拿,毫不手軟。吃完飯又去貴到不要臉的地方唱歌。
陳清禾攀著陸悍驍的肩,“哎,顏值最高的我,怎麼沒人要呢。”
陸悍驍鄙視他,“別侮辱顏值行嗎?”
陳清禾是真心為他高興,“什麼時候去扯證?”
“明。”陸悍驍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
陳清禾的眼神瞬間落寞,“哥們兒,真心羨慕你。”
陸悍驍捶了他一把,“出息,明明對薔薇有感情,為什麼不去把人追回來?”
陳清禾歎了口氣,搖搖頭,“行了,不我了,今兒為你慶祝。”
著著,兩個人就走到了窗戶邊。
陸悍驍煙癮犯了,叼了一根,順手先幫陳清禾點煙。
火柴焰亮了又滅,冉起薄薄的煙氣,陳清禾的煙頭蹭亮,他隨意瞥向外麵。
這一瞥不得了,陸悍驍聽見他爆了一個字,“操!”
陸悍驍剛抬起頭,身邊的陳清禾竟然手扶窗欄,腰胯淩厲一翻,極迅速地從窗戶跳了下去。
陸悍驍驚乍得滿背冷汗,“這他媽是二樓!”
而陳清禾已經落到了樓下,他部隊出身,身手不錯,極專業地在地上滾了兩圈緩衝力道,然後起身,衝著右邊飛速追跑。
陸悍驍順著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的一間報刊亭,一個身影正在買水。
他眯縫了雙眼,再三確認,驚恐。
“!太巧了吧。”
側臉柔美的女人,長發束成馬尾,清秀白淨。
而一路狂奔的陳清禾,眼裏有火焰在跳躍,目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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