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不是一心意
第二日嬪妃們來椒房殿請安,便聽有人在說,皇上在偏殿之外邂逅一女子,深夜攜她入宣室殿同好。那名女子,就如當年的君皇後被皇上從甘泉山中抱回來一般,身上也是披著皇上的衣裳被抱去宣室殿的。又說那女子生的是如何的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暗笑,那日被他捂了個嚴嚴實實,如何能看出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淑妃聽說這事時,臉上未見多大波浪,或許這在於她已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而賢妃則似乎更注意我的神情。
皇上不知道聽說了這傳言沒有,隻是幾日後封了宮裏的一位顧姓宮女做了昭儀。這似乎更印證了大家的猜測,那一晚,確實有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發放玉碟的時候,我微微有些怔愣,心中卻是五味難陳,原來,隻有隔了距離,才能看得真切,不過是七七四十九日,便已物是人非了。
既如此,那日帶我去宣室殿又是為何?當時隻道是相思,卻不知相思原來分了許多種。
若那佳人在懷時,不知他思的是誰,念的又是誰?
皇上向我說起這事的時候,輕描淡寫:“那顧昭儀實在聰明!”
他看上了自己後宮裏的女子,給了一個名分,實在不需要什麼理由。聰明也好,美貌也罷,我不過是雲淡風輕一笑:“恭賀皇上喜得佳人!”
他突然歎了一口氣:“顏兒,朕的心意,難道你不知道?”
他的心意,我豈會不知?隻是,曾經的一心人,是否永遠都是一心人?心意耐不住寂寞,又有幾分能當真?於是仍是笑麵如花:“皇上的心意,臣妾自然知道。皇上本就該雨露均霑,才是後宮之福,臣妾亦能得賢名!”
他伸過來的手窒在了半空,最後鬱鬱縮回,端起案上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知秋替我卸下頭飾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皇後娘娘真是不懂情愛之心!皇上是男人,你表現得這般不在意,他豈能受得了?”
望向鏡中的我,雲鬢散開,青絲灑落雙肩。長長的睫毛在晶瑩的眼眸之上灑下一片如夢似幻的陰影,似合微啟的朱唇,吹氣如蘭,再無半分當年那個小女孩的稚嫩。如今的我,已經是名符其實的軒轅帝的君皇後了,那般恣意燦爛的年月似乎離去經年。
燙傷的右手傳來一陣陣抽痛,都說十指連心,竟分不清到底是手痛,還是心痛……
除夕夜,堂上少了一人,又多了一人,仍是一派宇內呈祥之瑞氣。
那新封的顧昭儀眉目傳情,眼神一刻也離不開皇上。
紀賢妃帶著些調侃微笑道:“昭儀,你該多向皇後娘娘學習!皇後娘娘若是你這性子,咱們還見得著皇上嗎?”
顧昭儀一邊向皇上投去嫣然一笑,一邊回道:“還望皇後娘娘見諒,妾身情不自禁了!”
賢妃站了起來,將嘉寅抱回懷中:“原來是因愛生妒,沒想到妹妹是張巧嘴!也是,皇後娘娘是清心之人,這愛呀恨呀的自然也就看得淡了!”
“是嗎?妾身正擔心,皇後娘娘知道了侍寢的事會責怪妾身呢!”昭儀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很難不叫人心疼。
“昭儀盡心盡力侍候皇上,本該如此!本宮豈會責怪?你隻需將心意放在皇上身上即可。”我露出一貫的端莊笑容,將心中泛起的不快掩的是天衣無縫。突然左手心傳來一陣痛,原來皇上竟在案下掐了我一把,笑意登時因為吃痛而僵在了臉上。
我有些莫名其妙,轉而看他,卻見他臉上亦有一絲鬱色。
我輕輕將手抽回,舉起麵前的金樽,朝他一致意便以袖掩住一飲而盡。一股辛辣頓時似化作兩條火龍,一條竄上了臉,另一條直竄心底。
當晚,皇上居然去了溫室殿,而且宣昭儀侍寢。
我有些愕然,因為幾年來的除夕夜,他都是留在椒房殿與我一同守歲的。每年,辭舊迎新的鼓聲敲響時,他總會對我說:“你又長大一歲了!”然後給我一串壓歲錢,一根紅繩上串了八枚大壓勝錢,正麵是龍鳳圖騰,反而是“去殃除凶”幾字。我會笑,心裏也想,你又老一歲了!我就這般追趕他的腳步,過了一年又一年。早就習慣了這樣追隨他,卻突然無所適從起來。不知道,變的是他,還是我?但我記得知秋分明曾說過,我像是變了一個人。
知秋憤憤不平:“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根本就是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