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遊 說(1 / 2)

白溝河南岸,三騎甲士出西路軍大營轅門,信步由韁向東而行。

“晦氣!”

當先那人雙手未控馬韁,幾乎斜躺在馬背上,望著雨後如洗的晴空,滿麵厭棄:“直賊娘,俺老韓縱橫賭場幾十年,從未像昨夜這般手騷,關撲前也不曾摸他侯三姘頭的褲襠,怎會如此不遭公明爺爺待見,輸得吊蛋精光!”

其後並行兩人相顧對視,其中一人臉色鐵青,另一人則狠狠低頭,咬緊嘴唇,竭力不笑出聲來。

多年同袍,他們自然知道眼前的潑韓五逢賭必輸,從未贏過。

也不是一直點背,運道來時,潑韓五也能威風凜凜、大殺四方,可耐不住他人稱坐折胡凳,隻要上了賭桌,從不主動離場。旁人皆是贏了便會適時收手,拿著利是去飲酒享樂,甚至還會延請同袍,留下一個豪爽大方的聲名。潑韓五不然,哪怕他麵前贏到金山銀海,隻要眼前有人,桌上有注,他從不撒手,甚至贏淨了旁人,他還會借錢予人,讓人陪他關撲。三天三夜不闔半眼,旁人輸了睡,睡醒後借錢再來,他卻始終精神勃發,贏贏贏……最後還是輸,直至身無分文。

這般賭法,還聽不得旁人半句勸告,怨不得他每每輸錢,日後兩人也看不到他贏錢的希望。

其時也不是贏不了錢。

就拿昨夜來說,他的手氣一般,侯三原本是讓著他在玩,贏小放大,甚至還打算讓他略微贏點的,誰讓他南征兩浙期間,運道熏天,竟親手抓到了賊首方臘,論功時也被賞到個承節郎的名號,有了官身,與大夥兒再不是一個層階。

哪知他分不清好歹,臨天亮時再三譏諷侯三像個女娘,不敢下大注重注,最後終於將侯三惹惱了了事。

這不,他不僅輸淨了錢銀,還得頂替侯三辛苦整日,沿白溝河哨探。

話說回來,他們與侯三皆出身鄜延路,甚至同屬綏德,戰場上過命的交情,輸了贏了也隻是臉上無光,又能怎樣?

也隻是出師陝西後,他們這群不遭劉將主待見,卻又頗具武力之輩,才被送至辛興宗帳下,以為西路軍中軍踏白。

“不如……”

潑韓五驀地挺腰,長腿一抬,轉身倒騎在馬上,張口後亂蓬蓬的虯須胡亂抖動:“不如俺們摸過河,幹掉幾個遠攔子,將他們的馬和兵甲拿回來換錢?”

此言既出,臉色鐵青那人當場震怒,抬手以馬鞭指向潑韓五:“能不能不再作死!官家嚴令不得與遼軍招惹事端,你還想過河殺人?信不信回來後當即砍掉你的狗頭!”

“哥,俺隻是說嘴。”潑韓五的氣焰霎時被打壓下去,他悶悶不樂轉身控馬,嘴裏嘟囔道,“直賊娘,不讓打仗,讓俺們來此做甚!沒首級,沒軍功,沒賞錢,俺們離家千裏幹鳥!”

出言訓斥那人,正是潑韓五的親哥韓世良,西軍中也隻有他能壓潑韓五半頭。

如此百無聊賴地沿河走了半日,潑韓五望望周遭情形,興致陡發:“走!俺們趕一程!俺記得前方不遠處有座土塬,土塬上林中走獸甚多,俺們去獵幾隻野雞野兔,祭祭俺老韓的五髒廟。”

三人驟然提速,策馬狂飆,隻是不等奔行幾裏,潑韓五陡然發現前方野地裏竟有無數匹駿馬在啃食青草!

這些馬顯然無人照料,韁繩未栓,三五成群,零落散布,潑韓五目瞪口呆,繼而欣喜若狂:“老天!你這是可憐俺老韓缺錢,特意送馬給俺麼?”

……

白溝河北,新城縣,新城客店。

其實不算在客店內。安九在新城落腳後,以店為家,趙不尤所在院落便是他的居所,店中雇聘侍招、大伯的皆是遼人,平常不經允許是進不來的。

趙不尤不喜歡這種感覺,事情脫離構想的感覺,即便是向好的方向改變。

汴梁城內還好,挾持趙九後李師師的出現,情有可原,畢竟生於斯長於斯,家人朋友全在彼處,誰有什麼樣的應激反應都不稀罕,也做好了適時調整的準備,殺掉趙九,賭一把能否再次穿越,原本就在計劃中。

可這是遼國,做好了兩眼摸黑、誰人也不認、全憑機變搏命的打算,哪知趙士起早有安排,而陳廣也心知肚明。

他們事先竟然不說!

望著安九將大夫引入房間,趙不尤笑吟吟地自石凳上起身相迎:“九爺爺。”

“當不得。”老人再度擺手拒絕,盯著趙不尤道,“小公子今年十七了罷,長得真高、真俊……你且等著,老奴去店裏催催飯菜,要吃好。”

時辰已到得午後,隨後未有進房,飯菜便放在這樹底下的書桌上,亭亭如蓋的樹蔭裏,趙不尤笑了笑,低頭用飯。

“年初衙內過來,說小公子尚未許親,要早點成婚的,到你已是三代單傳,開枝散葉是正經事,老爺地下有知,也會高興……小公子一表人才,也不知日後會是哪家女娘命好,能許給小公子……”

老人絮絮叨叨,趙不尤並無不耐,偶爾抬頭笑笑,回上幾句,倒也沒有耽擱用飯。

“打仗呢,這遼國眼看不成了,兵荒馬亂,小公子千金之軀,何苦親曆險境?衙內他也不攔阻,對得起老爺嗎?前段時日耶律大石率軍駐此,出征了幾次,大勝而歸。幾日前天賜皇帝病故,耶律大石率軍回京,這邊才安生了一些,隻剩牛欄監軍蕭遏魯領兵,也在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