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們那時大概在“****”了,奶奶是決不允許的!
輪到誰做飯了,那擔子是很重的,淩晨五更紮火添鍋,然後涮碗,掃地,涮案板兒,到晚上封火,比去地幹活都累,但伯母、母親和嬸嬸從沒有耽誤過全家一頓飯,她們之間的團結合作都是無私的。
母親值日,中午吃了飯她對我說:“你大姐還在地裏等著叫送飯,你把這幾個碗涮涮”,說完就提著飯出去了。
第二天吃了飯母親又這樣布置,那時對大人布置的事是不能反抗的。
沒有自來水,碗都放在一個瓷盆裏一個一個涮好後再用抹布抹幹,最後整齊地疊放起來。
我很委屈,涮到最後一個沒用抹布抹,就用碗邊在那瓷盆邊上碰,一直把那碗碰的聲音變了為止。
那晚在外麵玩皮,夜很深了才回家,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灶火裏還亮著燈,一個人影在案前晃動,我看見那是奶奶。
······
“那碗是你把它碰一條縫的?今年壓歲錢沒你的了”,奶奶對己經進被窩兒的我宣布。
這一輩子我都想到,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奶奶總要去灶火裏檢查落實衛生、節儉、公物等情況的。以至於工作以後我都懂得,一個家庭裏的工作也需要一邊布置一邊落實一邊監督的。
一個國家,一個單位,一個家庭總有這樣一個人,關鍵的人,忍辱負重的人,嘔心瀝血非常辛苦的人,極具責任感的人,這個人天生的需要在那驚濤駭浪上力挽狂瀾,這個“單位”的一點一滴都無時無刻地牽動著這個人的每一根神經,奶奶就是我們家裏的這個人。
也搞不清楚是因為人類進步了,還是社會發展了;是家裏的情況有變化了,還是因為奶奶老了,她老人家不想管我們了。
忽一日的中午,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情況有點反常,伯母,母親和嬸嬸一同在廚房作飯,我放學回家到灶火,沒人理我,四個母親都不停地幹活,配合的是那樣的默契,彼此一句話也沒有。
一會兒一鍋糊塗麵做成了,滿滿的都是白麵條,四個母親不約而同的將那一鍋糊塗麵抬到院子裏的捶布石上。
全家都到齊了,父親說:“這是咱家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吃了這頓飯咱都要掂開鍋了”。
父親沒能再說下去,家人們一人端一碗都離開了那個公共場所。
那鍋糊塗麵往日是剛好的,但那一天還剩下了多半鍋。
那一天,那兩天,那三天·····,一直沒見奶奶出她那屋門。
幾十年了,那幾天奶奶在屋裏臥床掉眼淚的情形一直在我的眼前過來過去。
1980年的冬天,鵝毛大雪下了兩天兩夜,皚皚白雪封住了奶奶那個小屋,已經昏迷了三天的奶奶依然躺在那個地方,兩鬢角掛著兩串淚水,我站在她的床頭分明看見奶奶的眼中一絲絲的絕望,一絲絲的牽掛,她一定還是在絕望那鍋“糊塗麵”再也不會有了,她一定還是在牽掛著生她的人和她生的人··········。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有了一個課題:“努力當好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