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吹,蘇老二那手僵硬地握不到一起了,地上那雜草刺著他雙腿,被那滾燙的紅磚劃破的肉皮子又疼又癢。
到小學校門口蘇老二對黑子哥說:“你先走吧,我的屋門開著沒有鎖,我去鎖上”。
上那樓梯坡兒他真的無力了,腿,腰,胳膊等都不配合,大概用了往日上樓的兩倍時間,他終於推開那扇木門,霎時間一襲清新的香甜味兒撲來,沁人心脾。
蘇老二伸手摸著開關的繩子拉開燈,他猛然看見康素貞端莊地坐在他的桌子前,桌子的一端放著一個已經切開的西瓜,那香甜就是那西瓜的味道。
再看康素貞,她的臉像一張卷子紙那樣的“白”,那個“白”不是指的顏色,指的是沒有內容:
不驚、不喜、不怒、不悔、不恨、不怨、不冷、不熱……,畢竟那是一張人臉呀!那裏會沒有一點“神情”呢?
有!
有一種“情理之中預料之外”的神情。
“貞貞,你,你啥時間來的”?蘇老二問。
康素貞就像廟裏麵金塑的一尊神,在她右側頭頂上那隻燈泡地映照下金光燦燦的,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你啥時候來的”?蘇老二看了一眼窗外,見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又迫不及待地問。
“響午”,康素貞冷冷地回答。
“知道我在出磚”?
“在這窗戶台兒看了一個下午了”,這時的康素貞故意輕鬆了一些。
從北麵窗戶往外看,大約隻有二百來米的距離,磚廠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要幹幾天”?康素貞又問。
“一個假期吧”。
“……”,康素貞的喉嚨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音似乎要說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一個字,她低下頭看著桌子下麵地上的一個舊書包說:“這是我從大隊衛生室帶來的一瓶紅汞,還有一雙舊了的解放鞋,你會穿,底子也厚實,不會燒腳底板兒,鞋腰兒深,可以保護你的腳麵····”。
康素貞一邊說一邊朝外走。
蘇老二送她到屋門邊,康素貞用眼光告訴他不許再往前邁一步了。
看著康素貞匆匆地消失在夜暮裏,這時蘇老二的注意力才回到那個香甜四散的西瓜上,並且還發現了康素貞壓在那瓜下的一張“大團結”。
蘇老二就站在那桌子角兒正要吞那西瓜,門外樓梯上忽然又一陣腳步聲,康素貞把頭探進屋內:“鞋帶從下往上係,最後在鞋口係一圈兒,這樣那燒紅的磚渣就進不到鞋裏了”。
康素貞正要走,蘇老二攔住她說:“你把那十塊錢給誌栓兒吧,他上高中得花錢”。
康素貞低下頭對著樓梯上的那塊兒青石好長時間沒有動靜,沉默了一會兒,她說:“我的心是給你的,啥都給你····”。
蘇老二聽到這句話就不再說什麼了,他能意識到康素貞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喉嚨裏有點哽咽了,他的眼睛裏也流出了淚水。
上帝都會承認,當一對男女的心裏產生了那種刻骨銘心相互“待見”的時候;當遮擋那場“把戲”的紙就要被捅爛的時候;當雙方都期待對方首先把它捅破而對方總是小心翼翼躲來躲去的時候;當對方都朦朧地意識到當捅爛了那張紙以後將要麵對很多不測的時候,心裏十二分的委屈是莫名其妙的,那種委屈足以使他們寢食不安,欲哭無淚,但那張紙終究是要被捅爛的,那張紙是終究抵擋不住兩個相互“待見”的人那洶湧澎湃的思潮波浪衝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