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過了臘月十五,家家戶戶都要到南坡砍一梱柏樹枝兒,砍那弄啥嘞?你們知道不知道?那可是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在院裏點著火冒著煙,讓天上那隻帶災的凶鳥看見了,聞見了,害怕了,都飛走了,這個家一年都平安了呀”。
“為啥過了臘月十五都得去砍一梱柏樹枝兒回來?那是讓它到了大年初一早上的時候都是幹了的,能夠點得著的,火更大煙也更大呀。貞貞,人要是沒有一個‘打算’那會中?你爹活著的時候·····”,娘的喉嚨裏好像有一點哽咽,她接著說:“無論日子過得再難,你爹趕個趙村會隻有兩塊五毛錢都能給這個家裏的大小事情辦得整整齊齊的。俺孩子不在家,這事你想過沒有?你辦了一件沒有?都臘月二十七兒了,不為你們自己著想,也得為俺兩個孫子想想,就是沒有那個老頭兒了,這個家都沒人操心了?”
說到這裏,娘哭了起來,她痛得無法再說下去,康素貞連忙上前用自己的襖袖擦試娘的淚水。
“你說,你打麻將對不對?”娘掙脫康素貞問道。
“娘,不對”。
娘努力從傷心中走出來:“貞貞,過了臘月二十一,規矩更多了,‘二十三兒,祭灶天兒’,那是給老灶爺報戶口的呀,你祭祀了他,他記住了你這一家人的人口數,來年他就是按著人口數發口糧的,你說說,你二十三兒後晌弄啥去了”?
康素貞回答說:“娘,我打麻將了”。
“啊,就叫我一個人在家抱著兩個孩子又是燒香又是磕頭,你不是家裏一口人?”
說到這裏,娘又抽泣起來,她的兩個肩膀隨著抽泣一顫一顫的:“要是你爹還活著,這事用我操心?老二你忘了?你在你爹的身子後麵給咱家的老灶爺磕頭作揖,你忘的一點都沒有了?”
“娘,你不要說這些了”,康素貞看著娘不能自己控製自己了,她的眼前立刻出現了那個一輩子出的牛馬力,幹的牛馬活的公公,原來他竟是這樣的豐富和細膩。
康素貞的話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娘又說:“二十四兒,掃房子兒,到了那一天,你爹早早的都把那掃帚捆在那根長木杆上,早飯吃的飽不飽,他都把家裏的房子從上到下掃得幹幹淨淨的,連一絲的蜘蛛羅網都沒有,這幾年你們掃過房子沒有?”娘停了下來,她似乎在等著麵前的兩個人回答她的問話。
娘又說:“掃下來多少灰塵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一件正經的事兒呀”!娘的思維是非常清晰的,她無論說了多少話,牽扯到了多少事,她的主題都是希望讓眼前的這兩個人經營好這一個小家庭,過一種勤儉的,細水長流的日子,過一種中國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完美生活。
“貞貞,‘二十五磨豆腐’,也不是說的每一家都得磨豆腐,那是在提醒人們到了準備豆腐的時候了,準備的早了怕放壞,晚了就來不及拾掇了。你爹活著每一年,都是他在臘月二十五那一天悄無聲息的拿上五毛錢出去給我割豆腐回來的,今天都二十七兒了,你倆想過替替你爹出去給我割一斤豆腐回來嗎?”娘總是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話題扯到爹的身上來,說到這她又泣不成聲了。
想起來爹,蘇老二也抹起了眼淚。
“貞貞,‘二十六,殺黑豬’,殺豬都是有錢人家的事情,但給所有的人家也都提了個醒,年下越來越近了,這一天是割肉的時候了,你爹活著的那些年,日子真的是太緊了,隻聽見門外邊殺豬時豬的叫聲,俺倆沒有那買肉的錢,有好多年,二十六兒那一天俺倆都是躲在家裏一天不出大門的,貞貞,咱家無論如何都不是耍錢兒的家庭呀”。
康素貞看著娘,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