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康大功便會不動聲色的暗示芬芳早早的做一些平時貞貞愛吃的飯菜,他心疼貞貞平時在學校裏的大灶上吃的不好。
他沒事人一樣來到村邊的大路上,在那塊兒莊稼地裏走來走去,他不是看地裏長出的莊稼,他是希望他的貞貞回來的時候第一個映入他的眼簾。有好多回,他遠遠看見貞貞走過來,他又急忙地轉過身先回到了家裏,嚴格地檢查芬芳是否按照了他的意思做成了飯菜,當貞貞站在了他的麵前,他的一聲“貞貞”便徹底的釋然他渾身上下的乏困。
貞貞毛孩兒時候,一個冬天的深夜,鵝毛大雪下得沒完沒了,貞貞那夜一直哭鬧不止,芬芳在院子裏遊來遊去,她邊走邊吟:“哦哦,貞貞嬌,不吃砂糖吃甜糕,哦哦,貞貞嬌,不吃砂糖吃甜糕·····”,但貞貞還是一個勁兒的哭鬧。
芬芳見沒有效果,她又吟:“紅眼綠鼻子,四隻毛蹄子,走路‘啪啪’響,光咬哭著的小孩子·····”,懷中的貞貞是聽不懂她的這些話的,一直哭不止,雪厚的都沒法邁動腳步了,她顯然身子已累,她更無暇抖落披在身上那一個床單上的雪。
那晚,康大功從蘇家祠堂回來早已躺在了床上,他原不想再起床的,但貞貞的哭聲告訴他,她一定有什麼冤屈要訴,或者是他欠貞貞的什麼需要還了。
他披衣走出後上房的屋門,上前接過芬芳懷中的貞貞,當他接住貞貞的那一刹那,那尖利的哭聲便嘎然而止。
看貞貞,已甜甜入睡。
那一刻康大功想,是貞貞怕我嗎?
“閨女是爸爸的小棉襖”?還是“爸爸是閨女的大棉襖”?
······
康大功連忙把貞貞抱回屋內,昏暗的電燈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貞貞那通紅的小臉,貞貞那微閉的雙眼似乎將要給他說什麼話,他用手撫摸著貞貞的兩腮。
還是這簇蘭,
觸目聞呢喃:
爸爸:
迎著晨曦去,
披著星星還。
肩負家重任,
心念眾企盼。
餐風露宿苦,
烈日紅豔豔。
聽您饑腸鳴,
察您口中幹。
何時烏絲白,
眼見腰己彎。
撫我兩腮手,
那日硬如繭?
我最困惑時,
您要站麵前。
寒署風雨中,
咱倆不分散。
·······
康大功哭了,他幾十年都沒有哭過。
我家有閨女,
酷似門外蘭。
世上兒女情,
一江春水源。
夏日如潮湧,
秋日細涓涓,
冬日冰下淙,
春日沒青山。
日出平似鏡,
日落浪淘天!
由於自身性格和工作性質等原因,康大功自然沒有像別的家庭父親與女兒那樣與閨女整天地守候在一起,也根本談不上對她進行教育或者問她一聲在學校裏麵的學習情況,以至於她懂事的時候,貞貞見他總是有一點怯生生的感覺。
一天,兒子與閨女不知道因為什麼發生了衝突,他與芬芳一邊坐著,當時他倆沒評判,沒製止,最後也不知道是咋結束的。
事隔數月,他早把那事忘了,一邊的貞貞看了他和芬芳良久,然後認真嚴肅地說:“孩子和閨女打架,大人不管就是偏向孩子”!
當時,康大功真的一下子刻骨了,他能想象到貞貞的這個結論是在她心裏醞釀了幾個月的,她的表述是有聲討性的。那時,他真的反思了自己,認為眼前的這一個閨女是缺少了他應有嗬護的。
十幾年了,貞貞心中究竟有多少醞釀已久不便說出口的,他受男尊女卑影響,言談舉止對她造成的苦衷呢?
後來貞貞長大了,一個人搬到東廂房裏去住了。每一個夜晚,康大功都會去關注貞貞的睡眠,尤其是漫漫的寒冬,他總是臨睡前來到貞貞的窗下輕輕的喊:“貞貞”,當屋裏的貞貞應聲的時候,他又問道:“冷不冷”?裏麵的貞貞總是回答:“不冷”。
說不冷那是假的,因為她的屋裏沒有生煤火,屋外的房簷上就掛著丈餘的冰掛,小小的貞貞說不冷那是不想叫他多操心,是好養活。有的時候,他睡下了又起來,他悄悄地來到貞貞的窗下,在那個點煤油燈的年代,他怕貞貞睡著了,燈沒有吹滅會引起別的不測,屋子裏沒有了燈光,他就一直站在那窗下,一直等到他聽見屋裏的貞貞那均勻的呼吸聲,他才會安心的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