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佑五年,六月盛夏。
景秀宮傳來喪信,病重躺在床榻上數年的孫賢妃逝世。
活過五十歲已算高壽。
孫賢妃病倒數年,能挨到今時今日,已是幸事。
閔太後和顧莞寧婆媳兩人,聽聞喪信後,一起趕至景秀宮裏。
比起冷清荒蕪的景陽宮,景秀宮的清冷孤寂也是不遑多讓。平日裏,除了幾個伺候的宮人內侍之外,幾乎再無人踏足這裏。
顧莞寧這幾年也未來過,此時踏進景秀宮,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個麵目溫和實則心思毒辣的孫賢妃,已經徹底成了昨日的記憶。
躺在床榻上的老婦,滿麵皺紋如樹皮,頭發全白,身體已經僵直冰冷,臉孔泛黑,氣息全無。
閔太後隻看一眼,便覺得心中滲得慌,慌忙將目光移開。
顧莞寧倒是鎮定如常,目光一掃,淡淡問道:“太皇賢太妃是什麼時候離世的?”
景秀宮裏的宮女已經跪倒一片,領頭的女官戰戰兢兢地答道:“奴婢們輪班值夜,昨日正逢奴婢值夜,隻是奴婢並未聽到任何異樣的動靜。今日早晨起來推門,才發現太皇賢太妃已沒了氣息。這才立刻去慈寧宮和椒房殿送信。”
說完,女官便心驚膽寒地等著被訓斥責罰。
孫賢妃是壽終離世,怪不得別人。可她這個值夜的未及時察覺,到底也是失責。
素以嚴厲聞名的顧皇後,倒是出乎意料地溫和:“這非你之錯,不必緊張。你們現在替太皇賢太妃梳妝換衣,來人,送喪信至福寧殿。”
按著宮中規製,孫賢妃自要葬在皇陵裏。
人死如燈滅,所有的恩怨情仇,也都隨著孫賢妃之死隨風而逝。
蕭詡聽聞喪信後,沉默許久,讓人準備轎輦,抬著自己來了景秀宮,見了孫賢妃最後一麵。
看到麵容枯槁冰冷僵硬的孫賢妃時,蕭詡心中也有許多唏噓。最終,化為一聲悄然長歎:“好生將她安葬吧!”
顧莞寧點點頭。
這麼多年,孫賢妃被困在景秀宮裏,整日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也算吃足了苦頭。如今合了眼,她自不會在喪禮上刻薄。
……
孫賢妃停靈七日才下葬。宮中所有太妃都前來為孫賢妃守靈。
閔太後和顧莞寧也一起守靈七日。
孫賢妃娘家隻剩下侄兒孫武一家三口。這七日,孫武領著佳陽縣主和女兒孫柔一直待在靈堂裏。
孫武常年病懨懨的,這些年來精心調理,倒是遠勝從前。一身素服的佳陽縣主還是放心不下,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
跪在佳陽縣主身邊的孫柔,天生淘氣,根本耐不住性子。跪了一兩個時辰,便小聲嚷著腿痛。
佳陽縣主心疼愛女,默許孫柔去偏殿休息。
孫柔鬆了口氣,起身之際,裝模作樣地揉膝蓋,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佳陽縣主嘴角微微上揚,很快又按捺下去,做出悲痛的神情來。
自嫁給孫武之後,她便知道孫賢妃不喜歡她這個破了相的侄媳。這些年,她頗為識趣,極少進宮。
後來,孫賢妃患了“重病”,隻能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孫武心疼自己的姑母,每隔一兩個月,總要進宮探望一回。佳陽縣主也很少跟著來。
沒什麼感情的人,死了也沒什麼可傷心的。進宮守靈,都是做給他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