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八十大壽,看到曾孫子出生,算得上壽終正寢的蘇米米不帶半點兒遺憾的閉上了眼。
她以為自己這一閉,就永久謝世了,卻不知何時,又睜開眼。
渾濁了多年的青光眼一下子變靈光了,入目就是又矮又破,快要壓到頭頂上的屋頂。
經年的房梁上,豆大的蛀蟲洞清晰可見,淩亂的瓦片缺邊少角,坑坑窪窪的破洞被泥土裹著茅草填補。
身下躺著的是一張破木床,搭在腰間的褥子灰撲撲的,傳來陣陣黴味,眼神清明,一個個黴點看的清清楚楚。
有些濕潮的屋子挺寬敞,空蕩蕩的,隻有簡單的幾樣物事。
一個跛腳的桌子,兩根蛀蟲的長條凳,一個木質矮櫃上擺了一個老舊的銅鏡和一把梳子。
既簡陋,又破舊。
身死是什麼滋味,從沒來有人說得清楚,體驗過的人自然不可能再張嘴說道。
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她應該是醒不過來了的,莫非,到了地獄?
蘇米米自認為這一輩子沒做過惡事,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兒孫,活到了八十歲,享受夠了晚年時光,沒有遺憾的離去。
所以,她應該去天堂!
可現在,她身在何處?
青光眼沒了,眼神清明,連土牆上細小的裂縫都能看清。
手腳也不僵直了,還格外利索,一個翻身,仿佛回到六七十年前,一躍從床上下地,感覺倍兒好。
再往鏡子裏一看,那漂亮的大姑娘不就是年輕時候的她麼。
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木簪束著,鬆垮懶散的堆在肩頭,巴掌大的小臉,眉眼帶笑,皮膚緊致,觸感仿如剝殼的雞蛋,嫩生生的,水靈靈的。
是她看了八十年的五官,卻不是鄒巴巴的。
此時看來約莫雙十年華,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不用化妝品,不用醫美手術,純天然美美噠。
她懷念了多少年啊。
她丈夫早逝,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兒子,在她領著兒子去小學報到時,就發現自己的臉上開始出現魚尾紋、法令紋了。
重回十八歲,那是多少人的夢啊。
不管天堂還是地獄,這好像又是美好人生的一個開端!
蘇米米嘴角蕩開一絲笑意。
既來之,則安之。
她轉身,推開房門,迎接新的世界。
早上初升的太陽絢爛奪目,清新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蘇米米有些貪婪的吮吸了一口,才慢慢打量四周。
她置身於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身後矮破小就是剛剛醒來的屋子,旁邊還有一間一模一樣的屋子,此外還有三間屋子已經垮塌,應該是沒法住人的。
院子裏種了一棵大柳樹,垂下的枝條隨風擺動,樹旁搭了一個棚子,蘇米米敏銳的覺得,那是個簡易的茅坑。
空曠的院子裏被收拾得很幹淨,三四塊木板拚接成的院門有手臂粗的縫隙。
院門是關著的,透過縫隙,卻能看見,有個人在門外晃。
蘇米米偏頭瞅,還沒看清楚院外的人在做什麼,眼前有白光閃過。
再也不老眼昏花的她清楚的看到,一把菜刀橫飛而來,擦過她的麵龐,帶起涼颼颼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