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盞盞小河燈都是用篾條和五色紙糊成的,底部粘在一塊木片上,其中有個小蠟燭,看著雖然挺小巧別致的但也沒什麼太大稀奇之處。
倒是那紙衣,說是“衣”,在張遠看來就是個印著一些紅色圖案的小黃紙包,上麵還寫了一些追念先祖以求庇佑子孫後世之類的話。
想著也許是內有玄機的他,拿起一個小心拆開,隻見黃紙包裏麵是十張小白紙,每張都刻印有各種不同的古代服裝圖式,十分精巧生動。
“誒,你這人怎麼回事,不買還亂拆紙衣!”從別的客人那裏轉移回注意力的攤主,看到張遠的行為立馬生氣地嗬斥道,“你手裏這個拆開的,你必須得買了啊!”
“啊,抱歉抱歉,這個我……我這就幫你折回去,一點沒弄壞呢,保證和原來一樣!”
張遠連忙按照之前拆開時的步驟反推,把服飾圖案的小紙又重新折進黃紙包裏,恢複原樣後給對方放了回去。
在攤主的嘟囔抱怨聲中尷尬離開的張遠,回想剛剛下意識第一反應,本來是想從身上找錢買下被自己拆過的那袱紙衣。
結果腦海裏竟觸發了這原主玄明道人的相關記憶,不得已立馬改口想辦法彌補。
原主此行不遠千裏來到京師欲去大德觀找周思得拜師,一方麵是因為久聞其大名,自然想有機會學到神通術法;另一個原因則是原本掛單著的小道觀,附近鄉縣裏的人在這些年裏紛紛出逃,如今已是十室九空。
最開始還隻有一小部分百姓,因受不了各種名目的稅賦徭役而逃走。
可當剩下的人發現,由於上頭定的稅賦總額不敢變,導致平攤下來每家每戶要上繳的反而日益增加。
不僅交完稅錢後自己生計捉襟見肘,甚至所欠的稅賦愈發多了,自然終日惶惶難安,最終家家戶戶結伴奔逃。
盡管這玄明道人作為道士是免稅賦徭役的,可連信眾們都跑完了,這小道觀很快也要到難以為繼的地步。
原主這些年攢下了一些積蓄,見在這香火日漸稀薄的道觀裏,繼續呆下去也沒意思,索性就離開了。
四處遊曆途中一直聽聞周思得的大名,便設法一路北上來到紫禁城。
這長途跋涉的開銷自然不可避免,哪怕他原本積蓄不算少,平時又仗著身體硬朗還會些外家功夫傍身,便盡可能風餐露宿來減少開支,如今所剩的餘錢也僅夠能飽腹些時日的。
身上最值錢的恐怕就是背後的劍了,可這是他祖傳下來的東西,哪怕再困窘也不敢隨意變賣。
如若此次去大德觀拜師失敗,想必就不得不另外再尋個觀廟掛單,先安頓下來以求生存了。
就算張遠既然穿來領了任務,最終肯定是要幫他達成拜師心願,能夠留在大德觀的。但看這原主已經為數不多的飯錢,又想到記憶裏那些為生存而離鄉背井逃亡的百姓,哪怕一袱紙衣並不貴,也實在不好意思隨意亂花銷了。
在街市中漫無目的隨意逛著的張遠,發現周圍不少行人似乎紛紛朝一個方向湧過去。
哪怕他平時十分不愛往人堆裏紮,如今也還是忍不住隨著人流跟過去一看究竟。
“這可是明朝中元節的熱鬧,這麼難得的機會自然是要去湊一湊的。”
越往前走越是觀者如織,逐漸靠近之後還能聽見鼓樂和唱誦聲。
借著原主高大的身材便利,一路破開人群總算擠到了靠前排,張遠看見前方空地上有幡竹豎著,旁邊擺了不少飯菜瓜果。
正中有一祭壇,其上有一道士正端坐誦經,兩旁又有多名奏樂配合的道士,之前聽到的聲音便是來源於此。
張遠從周圍人交談聲裏得知,這是道士們正在“做月半”,以幫各家招逝者亡魂歸來享用齋飯。
“古代的祭祀風俗果然十分講究。”
哪怕是通過穿越的方式而來,正頂著原主道士身份的張遠,也始終不覺得在中元節做這些民俗,難道還真能招來什麼不成,不過是給生者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有本事倒是讓活人也能親眼看見招鬼魂來超度是什麼樣。”
靠著問路往城中的護城河走去時,本來是想觀賞眾人放花燈美景的張遠,卻看不到多少來放河燈的人。
來往的人不論老少,大都是於河邊先燒掉盛滿元寶的紙袋,然後將灰燼盡數再用紙包起來,在喃喃自語的祈禱聲中把紙包投入到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