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上一件冰啤酒!”

老王必須扯著嗓子吼,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從鋪子裏坐到馬路邊,火辣辣的熱氣從這張桌子竄到另一張桌上,一邊跳著華爾茲,一邊升天。

坐在板凳上的劃拳喝酒,摟一筷子菜,把腮幫子塞成花栗鼠,還不忘吹上幾句牛皮,光溜溜的上身流淌的不知道是油還是汗。蹲在街邊的就看著坐在板凳上的,吃完盒飯後就一支接一支抽煙,他們大都麵無表情,胡子拉渣,褲管挽到小腿,露出傷痕和混泥土渣。被塞在車裏的暴躁地按喇叭,把頭伸出窗外破口大罵蹲在街邊的、坐在板凳上的,不管你吃什麼飯發什麼呆,都是狗屁,還不如把路讓出來,老子還沒吃飯,孩子還沒放學,房貸也還沒還清。

譚森在這橫七豎八的熱鬧中,安靜得像一陣想逃跑的風。他把啤酒倒進杯子,一點一點啜,啤酒很苦,一點也不好喝。

“不用給老婆打個電話?”譚森喝了半杯說。

老王嘴裏還包著還有牛肉,燙得他來回吸溜嘴,趕忙喝了一口冰啤酒,“賭二百塊錢,孩子他媽現在還在打麻將,要不就跟哪個男人在酒店裏喝紅酒,管她幹嘛!”

譚森剛舉起酒杯又放下,變成一隻木頭雞。

“這什麼意思?你老婆……出軌?”

“應該是。前幾天我在沙發下找到一支煙嘴,她不抽煙,也不是我愛抽的牌子,不是小偷搬東西太累了蹲下來抽剩的就是她帶回去的某個男人不小心落下的。”

“你不生氣?”

“你說不生氣吧心裏也難過了好一陣,但要說生氣吧轉頭就忘了。結婚嘛,不就是把那些話說了又說、錯認了又認,不斷試探底線,重複表達愛意再吵架,直到徹底麻木,就算撕開傷口也不會痛的地步。曾經和不同的人幻想的同一個未來已經死了。我活著的這個未來,沒有什麼從始到終和至死不渝,隻有永遠抽不完的煙、喝不幹的酒和數不盡的姑娘。我跟她已經沒有可以談的愛也沒有可以做的愛,隻是已經熟悉晚上彼此睡在一起時的氣息和感覺,僅此而已。不管是她出軌還是我在外和別的女人睡覺,我們晚上總會按時回家,然後躺在床上,說完晚安後一起睡覺。”

“孩子怎麼辦?

老王放下筷子,點燃一根煙,黑洞洞的眼睛裝著剛偷來的金銀珠寶,但物主如影隨行,一路追殺上來,他隻能跑啊跑啊,現在他累了,但不知道該怎麼辦,到底是扔掉還是繼續逃亡。

“說起來倒是真對不起孩子!不想還好,每次想到她一天到晚都在待沒有人的家裏,寫作業、看書、刷手機,睡的時候爹媽還沒回家,醒的時候爹媽還沒醒。你別看她在外麵對人客客氣氣,笑起來跟向日葵似的,其實她在家沉默得很,幾乎不說一句話,她媽有時候輸了錢回家罵她兩句她也不還口,就這麼笑盈盈地看著你,那次我喝醉酒她送我回家的時候我抱著她哭,不小心盯著她的眼睛看,活脫脫一隻受傷的貓!警惕、厭惡,看著就讓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