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好像剛被分手的姑娘,麵色陰沉,兩頰鬱熱,眼淚潤濕空氣,低壓著大地上行走的人。
凝神聽,是誰用小提琴拉響了D大調卡農,莊嚴的幾個重音後,演奏者開始肆無忌憚拉弦,讓人完全可以想象他身著白色禮服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堂裏盡情演奏的模樣。在這不斷重複、無可比擬的旋律中,兩隻知更鳥從教堂樓頂飛起,掠過時間和空間,生命和死亡,不顧黑夜姑娘的側目,一路追逐、撫愛、接吻,鑽進一家情人酒店,用羽毛和糞便作為押金,然後廝混在天鵝絨鋪的大床上,把光明關掉。他們隻能在黑暗中求愛,沒有什麼能比黑暗更能讓欲望暴露。
但音樂不會永不謝幕,黑暗也不可能永遠遮掩真相,焰火遲早會落下,光明會剝開每一張醜陋嘴臉。當譚森被正義之光刺痛雙眼時,他才剛把身下女孩的內衣解開,甚至連褲子都來不及脫,就讓人給拎起來,摔到地上。
疼痛,從腦殼裂開,蔓延到全身,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臉上又遭狠狠打了一拳,眼前立刻布滿黑白星點。他感覺大概有兩個人在旁邊,不斷用腳踢他的肚子、背和腿。他毫無反抗的機會,隻能蜷縮成一個蛹,默默忍受狂風驟雨。
幸好,這場雨並不多久。
譚森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光頭男人,大概三十歲光景,穿著黑色貼身背心,手臂上紋了條蛟龍。他用被子把女孩包裹起來,一邊輕輕拍她的背,一邊俯身在她耳邊說話。站在他身邊果然是兩個人,一個臉上有刀疤,一個梳馬尾辮。
好一會兒,他們才仿佛記起這個屋子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似的,一齊轉過頭看著譚森。他們的臉上,都有相似的神情,啼笑皆非。
“你睡了我老婆。說吧,這事兒什麼辦?”
光頭說,手上玩弄著譚森的手機。
一聲槍響,知更鳥被射殺,喉嚨幹渴的譚森不小心跌落井底。仙人跳,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媽的,跟你說話呢!”馬尾辮男伸手就扇了譚森一耳光。
“你對我老婆圖謀不軌,被我捉個正著,這是鐵板釘釘上的事實,有照片也有視頻。這種事情不光彩,我想你也心知肚明。看你這模樣,應該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吧?既然這樣幹嘛非要出來玩呢?出來玩倒也沒什麼問題,關鍵是別搞別人老婆!”光頭男作勢就要把手機砸在譚森臉上,但他沒有,隻是做做樣子,就嚇得譚森趕忙閉上眼睛,直到聽到他們的笑聲七顛八倒,才重新睜開,“說實話,我也為人父,我當然曉得作為父親的難處,跟婆娘沒激情,孩子又難管,偶爾也想出去尋尋刺激,不然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對吧?這樣,不為難你,五萬塊錢,一次性轉賬,照片視頻都刪了,我也不追究這事,劃算吧?”
譚森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女孩,“放你媽的屁,你說她是你女兒我都信!”
“說什麼呢!”
刀疤男掄起拳頭砸向譚森腦袋,後者隻覺得一柄大錘落在頭上,西瓜被劈成了兩半。
“兄弟,你身體太好了!有的人遭了一頓打,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你還能咬著牙罵人!難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嗎,五萬塊錢買你清譽,已經相當劃算了!咱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老婆被人睡了,你會隻讓他賠幾個錢?看你這樣子,還不得拿刀把人削成麵條?哪個男人沒有血性,放在兩年前,老子跟你擱這廢話?直接揍成豬頭,從窗口把你扔下去!”光頭男激動得快要站起來,隨後他又歎了口氣,“生活太難了。我知道活著有多不容易,簡直比吃魔芋煮鴨肉還要痛苦,不是嗎?但人生嘛,再多抱怨也得繼續往前,沒人會真正想死,咱們也一樣,無論如何,明天都會如期而至,那麼為什麼不活得痛快一點呢?你把錢給我,我們走人,你回家,舒舒服服洗個澡,跟老婆上床,你會發現曾經最厭煩的日常是多麼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