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過西樓此夜寒
燕國都城,‘念伊客棧’。
慕容玄恭一襲白衣,端坐在存滿王中原寄給他禮物的房間,已經一個月啦,自上次在皇宮中她受傷後,就再也沒有了她的蹤跡,她是生是死時刻牽掛著他的心,而從沒有抓到她的方麵看,應該是好消息多一些,他總是這樣安慰著自己。
憶及佳人遲疑地看著自己,活生生抽回那差點殺死自己的一刀,慕容玄恭竟心生痛楚,若非國仇家恨,以佳人對自己的憐惜,他們在一起,不是沒有可能的,然而一切命中已經注定,不可改變了。
輕歎一口氣,走到古琴邊,一曲哀怨的曲子自琴中流出,“一醉醒來春又殘,野棠梨雨淚闌幹。玉笙聲裏鸞空怨,羅幕香中燕未還。終易散,且長閑。莫教離恨損朱顏。誰堪共展鴛鴦錦,同過西樓此夜寒!”
一歌方罷,慕容玄恭停下古琴,一陣悲愴的胡笳之音緩緩傳來,如怨如訴,聞者傷心,痛斷人腸。
“是她,她沒事。”慕容玄恭聽到胡笳之音欣喜異常,繼而蹩眉,“她來啦,我也該走啦。”語畢,將他從王中原處得的毒藥塞入自己的嘴中,含笑往胡笳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屋頂,王中原一襲白衣,長發披散,未作任何裝飾,傲然站立於屋頂,望著那一輪明月,緩緩地吹奏著那一曲她最喜歡的《胡笳五弄》。
慕容玄恭輕歎一聲,“中原,你還活著,真好。”
王中原霍地回頭,映入眼眸的是慕容玄恭那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霍然對上佳人冷傲的雙眼,未見一絲感情,慕容玄恭苦笑一聲,“你找我,是因為有很多的問題想知道答案……是麼?”
王中原依舊冷冷地看著他,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好,我……告訴你。”慕容玄恭淒愴一笑,“你要的答案……慕容克,字玄恭。”
王中原似聽到一個心中久已猜測的答案得到了證實,但還是禁不住震了震。
“你本冰雪聰明,那日在皇宮之中,想必你就猜測到了,但你卻未殺我,我很感激。”見王中原似要動手,慕容玄恭擺了擺手,“我還有好多話說,說完後任你處置,但……請你好好聽著,不要打斷我,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
十六年前,那一年我二十歲,被蒙古大軍所獲,一個小女孩救了我的命,雖知與她是世仇,但是,我還是不可救藥地喜歡上她,並將她深埋於心底。
回到燕國,我建下這所念伊客棧,就是為了她,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老天如我所願,一再的垂憐我,讓我在中土和契丹一而再地見到她,於是,我發下誓願,一定要和天抗爭一回,改掉那世仇的命運。
但是,這一次,老天不再垂憐於我,隨著皇兄的早逝,他將拖孤大任交給了我,從此,我要拋卻兒女情長,固守國仇家恨。
四年前,在戰場上,再見到她,我真的不想傷害她,可是,天命所歸,我不得不做下傷她最深,也是傷我最深的事情,殺了她唯一的親人。
回國後,我雖日日痛心,但卻不後悔,因為我知道,我唯一能見到她的機會,就是她來取我性命的時候,因為這世間,我發誓,隻有一個人能取我性命,隻有她,所以,我很高興地等著她來取我的性命。
我將她所有寄給我的禮物藏於念伊客棧,隻因我想她的時候,我是慕容玄恭,永遠是慕容玄恭。我討厭自己想著她的時候還有另一個身份,一個隻會為她帶來痛苦的身份。
我所要求的不多,一天足夠,也許是我的一番癡心終讓老天再一次的垂憐於我,她來了,並住進了我為了她開的客棧,隻是她很不開心,很不開心,我知道,那是因為我的緣故,因為我奪走了她最親的人的生命。
知道嗎,即便如此,我還是很自私,自私到不想隻與那飛蛾般,隻有一天的輝煌,所以,我請求,請求她什麼都不要想,快快樂樂地陪我玩幾天,果然,她每天陪我遊玩,這一段日子是我一生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知道當流星劃過天空的時候,我許的是什麼願望麼?
我許的是:如她所願,殺了那個該死的慕容克吧。那樣的話,我一輩子的身份當隻是慕容玄恭。
可是,看來那流星願是假的,她不但沒有殺死慕容克,返倒差點送命在他的手中。我痛心不已,看著她受傷,我恨不能自己代她死去,但說這些又能有什麼用呢?
我不求她的原諒,因為我早就該死,我很慶幸,老天能讓我思念她十六年。讓我覺得她天天就在我的身邊,足夠了。”
慕容玄恭一番長話說完後,竟是口吐鮮血,不能自製,跪倒在屋頂上。
“慕容玄恭,你怎麼啦?”
慕容玄恭含笑抬起頭,“你還是擔心我的,是麼?”
王中原霍地清醒,神情複雜地看著麵前的慕容玄恭,眼前一幕幕恍過與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耳中回響著慕容玄恭反複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