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柳條公園(2 / 3)

可鄭文瑞自始至終沒有抬過頭。

到了午休飯點,師妹正想客氣一句,鄭文瑞已經拿起桌上的手機、錢包起身走了,連一句“我自己去吃”都沒。

張明瑞注意到了師妹的沮喪,笑著攬過她:“這兩複習太累了,咱們不去食堂擠了,出去吃吧!”

飯桌上,師妹喋喋不休地傾吐著她對鄭文瑞的崇拜之情。鄭文瑞是計算機學院女生心中的大牛,GPA長年排前三,做人又酷。以前因病緩考過一門專業課,今年和這群大一新生一起上,全麵秒殺一眾豆丁,把師妹她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門課我特沒底,就厚著臉皮求師姐陪我一起自習,給我講講題。我們師姐從不搭理人,居然同意了。我都不敢告訴別人,生怕他們也過來蹭自習,師姐會生氣的。”

“全程我也沒看見她跟你一句話。”張明瑞沒好氣兒地往嘴裏扒米飯。

“那是我沒問嘛,我問了師姐就會講的。”師妹忙出言維護,“不過,雖然我們很喜歡師姐,但貌似師姐在你們這級的人緣不好。好像以前在BBS上還有過熱門帖子,是關於她砸車的。”

張明瑞聳肩:“反正在你們剛入學的孩兒心裏,師兄師姐都是大神,我們同級知根知底當然就不是了。你長點兒心吧。”

師妹乖巧地點頭,甜甜一笑。

回到圖書館後,張明瑞卻賤賤地戴上了耳機,打開筆記本電腦在BBS的搜索欄裏輸入“砸車”,第一條就是十大熱門帖,主樓便是一段視頻。他裝作無意地抬眼看了看對麵正在埋頭自習的師妹和鄭文瑞,心翼翼地點開了視頻。

視頻並不清晰,但“咣當咣當”砸自行車的聲音和周圍人的議論聲倒是真真切切。他正凝神湊近屏幕,把進度條往後拖,師妹忽然伸出手,從對麵狠推了一把,將筆記本電腦合上了。

“怎麼了?”

“你幹嗎開功放啊?自習呢!”

靠,耳機是戴上了,可沒連接插口。張明瑞傻眼了。

師妹瞪他一眼,朝鄭文瑞道歉,繼續咬著筆杆看書,顯然並不知道張明瑞放的是什麼視頻。張明瑞心虛地瞟了一眼鄭文瑞——對方冷厲的眼神幾乎把他射穿孔了。

完了,今的BBS熱門帖肯定是砸他。

圖書館晚上十點關門,張明瑞送師妹回宿舍樓,擁抱過後剛要鬆手,忽然唇上一熱——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狠狠地親了上來,還咬了一口。

“以後不許看那種視頻。”

“哪種視頻?”張明瑞反應過來,氣笑了,張嘴要解釋自己當時沒在看愛情動作片,師妹卻瞪他一眼,飛快地刷卡進門了。

他隻好掏出手機撥她的電話,還沒按鍵,背後就傳來陰森森的一句:“我有話跟你。”

閉館時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獨自離開的鄭文瑞,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自行車車棚下,默默地看著他。

張明瑞這次應激反應迅速,抓住機會脫口而出:“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入室搶劫,臨了還惡心我一把,你這女生真夠可以的。”

“我到底是不是中了你的心思,隻有你自己清楚,不用和我解釋。”

誰他媽要跟你解釋啊?張明瑞七竅生煙。

“我就是想問你,你能不能聯係上盛淮南?”

“你喜歡他?”張明瑞挑釁。

“你能不能聯係上他?”

“能。”他張口就撒謊。

“那你……”

張明瑞打斷:“別指揮我,我憑什麼幫你?”

鄭文瑞回答得很快:“我可以告訴你洛枳的事。”

這回輪到張明瑞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幹我什麼事啊?”他笑了,繞過鄭文瑞大步離開,沒有回頭。

就在兩個月前,光棍節,張明瑞叫洛枳出來一起吃飯。

誰也沒有提起盛淮南。張明瑞不知道洛枳為何閉口不提,他自己一半是出於體諒識趣,另外一半恐怕是有些不願承認的慶幸。

鄭文瑞也沒有全錯,但誰的心底沒有一點點惡意呢?誰又真的承認過?

和洛枳的聊還是一樣有趣,有趣到讓他幾乎忘記了中間一年多的曲折,像是回到了第一堂“法導”課後,他們一見如故,一無所知。

他帶她去哈根達斯,上次請DQ太慘了。

“愛她,就帶她吃哈根達斯。”

在洛枳漫長的沉默中,他笑嘻嘻地:“瞧把你嚇的,我逗你呢。”

真的隻是個玩笑而已,單戀的人,誰開不起玩笑呀!

笑著笑著,就忘了自己其實有多認真。

等到目送洛枳離開,張明瑞走進店裏,把剩下的所有口味的冰激淩各要了一個球,狠狠心刷了學生信用卡,拎著十幾個裝滿幹冰的紙袋推開店門,重心不穩,兩個袋子掉在了台階上。

一個女生跑著過來,幫他撿起袋子,聲音溫柔:“心點兒,拿得動嗎?”

張明瑞沒抬眼,也沒接袋子:“送你了。光棍節快樂。”

女生愣愣地看著他一路走向校門口,見到所有姑娘都發哈根達斯,的都是同一句話:“送你了。”

後來再次偶遇,師妹笑著和他提起哈根達斯。張明瑞心情早已痊愈,有些尷尬地撓後腦勺兒,:“哈哈哈,別提了,這是老光棍兒的瘋狂。”

師妹竟然真的再也沒問過他一句,那究竟是為誰而失態。

張明瑞內心溫柔。

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哈出一口白氣,抬頭看著朦朧的滿月,重新掏出手機打電話。

“淩欣,我看的真不是那種視頻。真的,你別生氣,真不是……”

他解釋著解釋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後來又在幾門選修課上遇到過洛枳,偶爾也會為她占個座、聊聊,漸漸也能起盛淮南。

與其是在聊盛淮南,不如是在聊鄭文瑞。張明瑞陸續聽完了全部的關節,半晌隻憋出一句:“真夠苦逼的。”

倒是洛枳苦笑:“我和她也沒什麼區別呀,你不如同情同情我。”

張明瑞脫口而出:“那你有沒有同情過我?”

片刻的靜默之後,洛枳促狹地扭轉了局勢,她朝張明瑞書包上的情侶掛件努努嘴:“你需要同情?要臉嗎你?”

張明瑞於是把掛件珍惜地在手中摸來摸去,故意笑得賤兮兮的,方才的尷尬消失於無形。

“你到底還是找了個皮膚這麼白的,唉。”

這麼長時間過去,洛枳仍然沒有放棄“生斑馬”這個笑點。張明瑞這次終於反擊了。

“其實我時候特別白,是後來曬黑的,基因還是很好的。”他著,一不做,二不休,歪頭將腦瓜兒頂對著洛枳,扒開一縷頭發,露出雪白的頭皮,“不信你看!”

洛枳栽倒在桌上,笑得後半節課都沒爬起來。

張明瑞並沒有告訴洛枳,他剛剛見到過盛淮南。

初夏時節,張明瑞帶師妹去玉淵潭公園,照的每張照片都被師妹嫌棄,還放話出去,未來要換一個靈光的。張明瑞一怒之下決定去買個單反相機研究研究。

中關村的幾座電子大廈照例熱情如火,他剛一進門就被一群大叔團團圍攻:“看電腦嗎?”“聯想看看嗎?”“宏碁看看嗎?”……他好不容易找到貨運電梯,準備直奔十五樓的辦公室去找一個相熟的師兄拿內部貨。電梯中途停在七樓,一個男生抱著紙箱子走進來,他也同時抬頭。

好笑的是,盛淮南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電梯是上去的?”

“是啊,上去的。”

“那我一會兒還得再下去。”

半秒鍾後,電梯廂裏爆發出兩個男生的大笑聲。

這棟大樓裏也沒什麼像樣的咖啡廳,最後兩個大男生隻能就近去吃DQ。盛淮南告訴張明瑞,自己很快就要去新加坡了,現在隻是來這邊打打零工。

“你就是荒廢十年再從頭來,也比我們都強。去新加坡好好發展。”張明瑞誠心實意地祝福道。

盛淮南心不在焉地笑笑,沒謙虛也沒道謝。

“你好像練壯了啊,”張明瑞觀察他,“比我們強。你走了以後咱宿舍都不打球了,尤其老大,一不心碰他一下,我靠,全身的肥膘都在做阻尼振動!”

盛淮南擠了擠肱二頭肌,又笑了笑,還是沒話。

張明瑞終於明白,盛淮南的沉默並不是因為對現狀的失落,至少不是一個失學生麵對之驕子的別扭。

“我知道你想問啥。洛枳嘛,她挺好的,還在等你呢。你差不多得了,就算要去新加坡,也不是不能異地戀,玩什麼失蹤啊,你當你演電影哪!別裝了,等人家真想通了,放下了,有你哭的。”

盛淮南的沉默讓張明瑞變得很煩躁,他幾口吃完了抹茶暴風雪,吃得太急導致冰得腦袋疼,不管不顧地站起來:“作為兄弟,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幫忙,直接開口。如果你不找我,我就絕不多管閑事,更不會告訴她你在哪兒。行了嗎?我也不是閑得沒事幹,憑什麼撮合你倆?以前我無意中撮合了許日清跟你,就算那次不怪你,後來呢?‘法導’課是我先看上洛枳的吧?你還假模假式地要幫我追她,介紹基本資料,我去,後來怎麼就把我甩到一邊兒去了?我怎麼到現在也沒搞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