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四:院子裏開了不認識的花兒(2 / 3)

在他低頭研究酒水單時,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現在才十一,你穿羽絨馬甲,不熱嗎?”

秦束寧抬起頭,竟然笑得很靦腆,搖搖頭,不話。

這反襯得洛枳倒好像是個怪怪的老阿姨,在為難一個高中生。

實際上,洛枳之所以答應來見秦束寧,到底還是有點兒私心的。

她所認識的盛淮南的朋友幾乎全是他創業之後的夥伴,老同學們各一方,高中、大學的哥們兒畢業後大多去國外讀博士了,不可能在身邊。盛淮南現在的許多好友都比洛枳認識他還要晚,所以她從未有過那種“被男朋友帶入他的發兒圈子”的感受,更沒機會跟任何一個人探聽些他過去的故事。

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事也好,哪怕笑著一句“他這子啊……”也好啊!

她心裏一直有點兒遺憾。

無聊地等菜時,洛枳開始主動和他聊,其實就是盤問。

原來秦束寧是通過一個朋友得知洛枳在寧波玩,而那位朋友則是看了洛枳的微信朋友圈。

她本來想問,他到底是從哪個朋友那裏知道的,他們又為什麼聊起了自己——卻眼見他越發不自在。

她直到這時候才覺得不對勁。秦束寧既然知道洛枳和盛淮南一同在寧波,為什麼今發短信過來時,壓根兒沒提起過邀請盛淮南?

更何況,按理他想見老同學,也應該直接聯絡盛淮南才對。

她懊悔於自己的遲鈍,開始嚴陣以待,不敢再冒失地深問下去。

“我外婆家就在寧波。我都兩年沒回國了,這次回家待的時間長,不管怎麼也要到這邊來看看老人家。”

兩年沒回國?那你去哪兒了?洛枳沒有追問,笑著點點頭。

秦束寧喝了口水,繼續:“下周一我就要回美國繼續讀書了。”

服務生端上來一碟芥末章魚和一碟海藻。

“你來寧波出發嗎?那一路平安。”

“去北京轉機。”

“哦。”

秦束寧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鄭重地開口道:“聽你也在寧波,我特別開心,鼓起勇氣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洛枳傻眼了,這話讓她怎麼接?

盛淮南的這群老同學,真是生適合待在實驗室裏,可千萬別出來了,她腹誹道。

她心思一轉,抬頭沒心沒肺地咧咧嘴。

“真可惜盛淮南臨時有事,要不然他一定很高興見到你,出國在外,老同學見麵一次不容易。”

秦束寧笑容舒朗,並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失落或意外。

“是不容易。而且我覺得我以後也都很難見到你和他了,本來就沒什麼理由見麵。我和他關係一般,而你,不認識我。”

洛枳靜靜地咀嚼著這句話的含義,一時沒有回應。

秦束寧給自己斟了一杯清酒,舉起來向洛枳致意:“我知道自己冒昧,自罰一杯。”

他仰起脖子灌下去,將酒杯底朝向洛枳,以示自己喝光了。這個動作讓洛枳有些意外——盛淮南在創業初期常年跑業務,酒量不濟,還曾經拉著洛枳陪他練,後來遊刃有餘了,聊時就會獻寶一樣給她講解各個地方的“酒桌文化”。但是,洛枳的許多同學都甚少有機會接觸喝酒的場合,像秦束寧這樣習慣性地做出這樣動作的,很罕見。

“你常常喝酒嗎?”她問。

秦束寧搖搖頭,又點點頭。

“自己一個人時很少,但是每次回家的時候都會陪長輩喝。我家裏的長輩都很能喝,我的堂表親們酒量也都很好。相比我這個書呆子,爺爺奶奶都更喜歡他們,因為頭腦靈光,會獻殷勤。後來我不服輸,逢年過節的時候也開始跟他們比著喝酒,漸漸地就練出來了,”他抬起酒盅放在嘴邊,想了想又放下,笑了,“其實這有什麼好比的。但我就是喜歡和別人比,努力了也比不過,那我就認命,所以考上振華之後的三年,我漸漸地就認命了。嗬,你會不會覺得我的好勝心太強?”

洛枳搖搖頭:“大人的偏心表現得太明顯,孩子很難保持心態平衡。誰不想做最招人喜歡的那一個,沒人生喜歡看白眼。”

秦束寧垂著眼睛想了想,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他再次舉杯向洛枳致意:“為這話敬你。”

洛枳連忙阻止:“你自己一個人這樣喝下去,我會很尷尬的。”

他一愣,倒是有點兒手足無措了,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對不起,那我不喝了。”

氣氛一時有些冷清。洛枳看著他心翼翼的樣子,不禁自責。

她有些衝動地給自己也倒了一盅酒,輕輕抬手道:“不好意思,那我陪一杯,別介意。”

她在秦束寧訝異的目光中一仰而盡,清酒度數不算高,可她喝得太猛,還是嗆了一口,好不容易忍住了,用濕毛巾掩住嘴巴輕輕地咳了兩下。

“我現在確定,我喜歡你這麼多年,挺值的。”

秦束寧忽然出口的一句話,到底還是讓洛枳劇烈地咳嗽起來。

“其實我高一就見過你。”他體貼地無視了洛枳的尷尬,側過頭看著窗外湖邊的燈火闌珊,獨自用文弱的聲音慢慢地講道。

“高一秋的一個中午,我們班在操場上打球。我看到一個女生抱著一摞書穿過操場從食堂往教學樓走,文文靜靜的,皮膚很白,眼睛特別亮。我也不知道怎麼一眼就注意到你了,而且從此忘不了。特別奇怪。後來我跟我大學的朋友起過,他們都,可能是青春期發春了,”他笑道,“真的,我到現在也想不通。”

昏暗的燈光下,洛枳隻能看到秦束寧的眼睛在桌上燭台的映照下,像兩盞朦朧的燈籠。

“我當時打後衛,看你走近了,忽然很想表現一下。我個子矮,球打得也不好,以前打半場的時候都隻是在每局開始的時候傳第一個球,之後幾乎就沒我什麼事了。但那,我居然運著球,指揮我們這一隊的大前鋒走位,而且特別大聲地喊,‘盯住陳永樂’‘盯住盛淮南’……”

洛枳眨眨眼。

她記得那一。曾經淡忘了,卻因為秦束寧的話而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彼時的自己憋著一口氣要考第一,要讓盛淮南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並鉚足了勁兒讓自己避開一切可能認識盛淮南的機會——於是在聽到一句很大聲的“盯住盛淮南”之後……

“我怎麼都沒想到,我這麼賣力地叫喚,你怎麼也該側頭看我一眼吧?沒想到,你居然一扭頭大步走掉了。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像是生氣了。”

洛枳哭笑不得,並沒有解釋。

“畢竟離得遠,所以我也沒太看清你的樣子。之後過去了一段時間,就在我快要忘記你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你每晚自習之前都會來操場上散步。我們班每傍晚都在籃球場升旗台附近的位子上打球,所以我總能看見你。我覺得你這個女生很奇怪,別人都是三三兩兩姐妹結伴,隻有你是自己一個人,而且每都像是在找人。可我觀察了許多,也沒看出來你在找誰。

“但是時間一長,到底還是讓我看出來了一點點。你每次走到我們班附近的時候都會有些不自然,我在那邊賣力地耍寶,冒著被大家取笑的風險扮演全隊的靈魂人物,可你從來都不看我一眼。我那時候忽然開始想,有沒有可能,她是來找我的?”

洛枳微微低下頭,用餘光看到秦束寧苦笑了一下。

然而他並沒有很快揭曉那個彼此心知肚明的謎底,而是話鋒一轉,將故事繼續講了下去。

“但是我們見過的,你記得嗎?”

麵對秦束寧殷殷期待的目光,洛枳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她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想不出具體是怎樣的一次見麵。

“高一下學期快期末了,下課的時候我正要出門,站起來一轉身就看到你磨磨蹭蹭路過我們班門口,正往我的方向看過來,看到我也在看你,你立刻就把眼神轉開了。我知道你是裝的。我當時特別開心,心想,這下讓我找到證據了。”

海邊城市的空氣中總會有一種潮濕而腥鹹的味道,讓人的心也被浸泡得柔軟溫暖。墨藍的幕下,遠方的絢麗燈火也被這濕潤空氣暈染開,將銳利化為一團團帶著毛邊兒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