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和牧文成了賀家的常客。

我喜歡那種“家”的感覺,這是為我所熟悉的。牧文沒那麼幸運,他是個孤兒,所以他也對賀家十分向往。

現在,台灣的賀家隻有四人。減去在澳門讀書的允明和已經去世的賀夫人,還剩下慈祥的賀叔叔,沉著的老大賀允正,有趣愛玩的老二賀允浩,還有十七歲的老四,也就是賀家唯一的女孩——賀允媚。

正大哥少年得誌,隻有二十五歲就已是一家美資公司的亞洲區行政總監;浩二哥二十一歲,是個尚算有名的賽車手。

第一次見麵弄出的大“烏龍”,讓我內疚了好些日子。

那天,浩二哥剛從日本比賽回來進了大門,連身上的賽車服都還未換下。於是,就那樣無辜地被我看成了喜歡把大馬路當賽道的小混混,賞了他一招“天殘腳”。真是罪過,罪過呀!但話說回來,誰叫他的態度要這麼差呢?

允四姐——這叫法真麻煩,但沒辦法了,誰叫賀家人全都比我大?她還在求學中,現讀高二。

就這樣,過了一年。校園生活沒甚麼好提,反正除了讀書,我從不參加任何課餘活動。說穿了,其實我根本不把學校看作長留之地。

一年過去,楚天依約回到我身邊。他知道我竟找到了賀家,卻沒有說甚麼。但我相信,牧文一定被他罵慘了。他妥協了,無奈地。

賀家人中,以正大哥最細心。看到楚天的表情,他立刻把整件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允明知道嗎?”

正大哥把我從客廳拉進書房。

我別開頭不回答,不想讓允明為難。

“你騙得了允浩和允媚那丫頭,卻騙不了我的。”

我垂下頭,盡量將略藿G回去。

“我想……他是知道的。他不是一個粗心的人;而且我要走那天,我看見他鬆了一口氣。對了,他是知道的。隻是,他不想讓我難堪。”

“就這樣想粉飾太平?!”正大哥的表情是怒氣衝衝的:

“那小子在做甚麼?既然他知道,為甚麼不跟你說清楚?相信嗎?他絕對明白,你不會輕易把他忘記!而他竟然因為自己,不顧你的將來?!不行,我用揍的也要把他拖回來問個明白!”

話畢,正大哥拂袖而去。往後的十天,我沒有再見過他。浩二哥說,他去了香港簽一份合約。

同時,我也發現賀允媚對楚天有些不尋常。

她常來找我。有時在學校,有時在公寓。她知道,有我的地方就有楚天。可是,一見到楚天不在,她就會以各種理由推辭離去。就是瞎子都看得出,她是為了楚天。

今天,我發燒了,大概是有點感冒。楚天中午來學校幫我請了半天假,正要接我去看醫生。這時,賀允媚卻遠遠的跑了來。

“寒寒,向大哥,真巧呀!我剛順道繞到附近的書局去買幾本小說,想不到會在這兒遇到你們。”

巧?是呀,真的好“巧”。天!她連找藉口都不會找個好一點的。她學校跟我的學校單是乘車都要一個小時,而她竟然說“順道”?試問有誰會乘一個小時的車,跑來買幾本所有書局都會有的小說?但是為了她的麵子問題,我仍然不甘不願的回答了她。

“是呀,好巧喔。”

賀允媚見“搭訕”成央A立刻轉向真正的目標——楚天:

“向大哥,可以一起去吃午飯嗎?”

楚天為難了;因為他見到,我已經病得暈頭轉向到要由他來攙扶才站得穩。

“恐怕不行。淨寒病了,我要送她去看醫生。”

賀允媚愣了一會,隨即又想到了。

“那麼,我陪你們去醫院吧。”

我終於受不了她了,第一次對她大叫:

“賀小姐!你很空閑嗎?學校今天放假?”

她被我問住了,說不出話來。匆匆的丟下一句話:“對不起,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轉身往反方向跑走了。轉過臉,看見了楚天不甚高興的神色。

從小到大,楚天沒有罵過我。我知道當他板起臉,就代表他生氣了,因為我的出言不遜。是嗎?他在氣我趕走了賀允媚?難道……他也對允媚有意?

這個想法讓我莫名的一陣心酸,我不能接受。直覺感到,我要立刻從他身邊逃開。那麼,我就不必擔心他會說出傷人的話了。於是,我有氣無力的開口:

“停車。”

他沒有理我,還是往醫院的方向開去。

我忽然生氣了,恨他的冷漠。

“我說停車。你聽不到嗎?停車!停車!”

他依命的把車子停在馬路的一邊;卻鎖住了車門,不讓我下去。

“你這是甚麼意思?”

他板著臉,終於肯說話:

“淨寒,你是怎麼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現在,你卻沾染了千金大小姐的刁蠻任性。”

我突然爆發了,“刁蠻任性”這四個字刺激了我。我發瘋似的遐打著車窗玻璃:

“你以為你是誰?!你隻是我邵家的養子!你憑甚麼管我?不止我,你也變了!你夠膽否認嗎?以前你會事事為我設想,以我為重心;現在呢?你竟然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孩而說我“刁蠻任性”?你變了!你不再是我的“天哥哥”。”略聹蚸騝艇X眼眶,“你變了。是的,你變了,變了。不再是那個天哥哥,變了。你變了,我變了,甚麼都變了……”

也閉O因為高燒的關係,我隻覺眼前一花,將神智交給了黑暗……

好困!

張開眼,周圍黑黑的,第二樣看到的“東西”就是楚天的臉。

“淨寒!淨寒?”

我嚇得猛然彈起身,卻被“不明物體”撞痛了頭,下一刻看見撫著額頭的楚天。揉著眼問:

“這兒是甚麼地方?”

楚天把我扶坐起身,在我的背和床頭之間塞滿枕頭:

“是賀家的客房。你在車中暈倒了,我就近把你送了來。剛剛醫生來看過,打了一針。他說你是重感冒加疲勞過度,最好靜下來休息一個星期。”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他笑笑。

“不怪你,錯在我。我不該勉強你的。”

我忽然又哭了。在他麵前,我的眼畢G特別多。

“對不起……真的!我記得,我說你變了。其實,是我變了,變得蠻橫無理。你罵得對,是我變了。可是你知道,我最討厭那種虛偽的人。她分明就是來找你的,卻借我來當藉口。我不是有意的,真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