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一輩常說,“快活不知時日過”。但我現在剛好相反,簡直是“度日如年”。

嘉華和曦都回美國了。嘉華是私人理由,回去“省親”。也難怪,農曆新年耶!好歹也要回去露個臉,才不負嚴伯母和加特叔叔的“厚愛”。真是意想不到呀!都是在外國土生土長的人,卻仍然那麼念舊。嘉華笑說,他早已過慣了這種中西合壁的日子。中國新年會收紅包,端午節粽子也吃;萬聖節依例裝神弄鬼來嚇人,聖誕節又照樣慶祝。

而曦則是為了公事。一年一度的檢討和會報,曦這個盟主當然要出席。

我本來是想跟他們其中一個回去的,但兩位一致反對。嘉華說如果我跟他回去,他母親和那個古靈精怪的繼父一定會把我當成是未來媳婦的。而曦認為我暫時還是別在唐盟總部出現的好。先別考慮我的安全問題,單是堂堂盟主居然帶一個女人回總部就夠轟動了。

這樣,兩個整天在花坊轉的男孩各散東西——當然隻是在美國的東,西岸。每日窩在花坊吃飽就睡,睡醒就吃。終於,兩個星期過去了。

算那二人夠了解我,在我提出抗議前已搶先承諾會在同一天回來。今天,就是今天了。

簡單普通如我,當然不會為此而特別穿上校服以外的裙子。天氣冷得依然教人想足不出戶,我套上一條喇叭大得蓋住了整隻鞋子的牛仔褲,再加一件大得離譜的男裝毛衣,瀟瀟灑灑出門去。

曦走時不放心,把Yves留下來。現在,Yves堅持要和我一起去機場。好吧,順他的意,反正也懶得坐計程車。我先在客廳等,而Yves則去車庫把車子開出來。

這時,司徒覓卻突然跑來了,說要送我去機場。

OK,主隨客便,反正隻要可以去到機場就行了,管他司機是誰。況且,我知道司徒覓一定是有話要跟我談。

在Yves心不甘情不願的埋怨下,我總算上了司徒覓的車,接機去。

好掛念嘉華和曦——的手信。

突然,我發現有點問題。

“司徒覓,你一定是太久沒有開車了。這條路是去機場的嗎?”

我是路癡,可不是白癡。

“邵小姐真聰明,這的確不是去機場的路,我們的目的地是阿裏山。”冷冷的聲從前麵傳來。

我瞪大了雙眼。

“司徒覓,我不確定你的大腦有沒有問題,或者是我的耳朵有問題?我不認為你會想與我辛辛苦苦爬上山,再眼光光的等待明天的日出。”

她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笑。但那朵笑花,讓我不寒而栗。

“你是盟主的“小淨”?很好。但非常抱歉,我會讓你在成為盟主夫人之前,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我心一顫。

“為甚麼?”我甚麼都沒做過!

“外貌,才能,你沒一樣比我強,盟主偏偏鍾情於你。但你,居然辜負了盟主的一片真心,你該死。就為這個,你必死無疑。”她用力踩了下油門,車速更加快了。“我得不到的,你竟然不知珍惜。所以,你該死。”

我開始急了。

“司徒覓,你用錯了方法。經過這樣的事,你認為曦還會原諒你?”

“是又怎樣?”她揚起唇角,形成一個美得冷絕的笑,“意料中事。”

我終於確定她是打著同歸於盡的念頭,大叫:

“停車!你不是神,你沒有權利批評我,以至處罰!”

她不再理會我了,把車子開得飛快。

我慌了,發現她已經不受控製。看情形,隻能自力救濟了。

感謝上帝!經過一番打量,我發覺她忘了鎖上車門。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前,我就著車速,跳了出去。

就在離開車子觸及地麵的那一刻,我一時之間失去了知覺。看不見,因為我一直閉著眼睛。

好吵……

張開眼,見到好多人。全部都很陌生,隻有最接近我的二人是熟悉的——他們竟是嘉華和曦!

“嘉……華?”奇怪。怎麼我的聲音會如此微弱?真嚇了一跳。

嘉華聽到我的喚聲,慌忙喊著:

“寒寒,你要支援著!記得嗎?你還欠了好多債!”

曦不耐煩了,對著嘉華大吼:

“你還說那麼多廢話幹甚麼?先把她送去醫院呀!再拖就來不及了!”

聞言,嘉華小心翼翼的伸手想把我抱起。這下子,我痛得叫了出來,眼淚直流。

“痛!楚天…救我……”

我不知道自己說了這句話。因為眼前隻有一大堆雪花,還有楚天的身影。

是的。從小到大,都是楚天在保擭我。

還來不及想甚麼,另一陣劇痛讓我再也支援不住,把神智交給了命運之神。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否再醒來。

夢,一場夢。

我夢見楚天在澳門的家,抱著電話簿打電話給我的同學;我夢見電視機前的父母,爸爸懷中的媽媽,正哭得肝腸寸斷;我夢見浩二哥在一間旅館中,命著電話簿詢問當地每一家旅館飯店,有沒有一個住客叫邵淨寒;我夢見在台中賀家客廳中,賀叔叔不斷在唉聲歎氣;我夢見牧文每天無心於工作,食不下咽。

最可怕的是,夢中沒有我自己。

我呢?我呢?我在哪兒?

我拚命大叫,沒有人見到我。

“楚天!”

我終於叫出了那個名字。立即,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寒寒,張開眼睛!”

張開眼睛?呃……對喔。不張開眼睛,怎麼看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