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禮堂中央懸掛著江河的遺像。

白碧在藍月的攙扶下站在遺像下,儼然是個未亡人的形象,但眼睛裏並沒有淚水,倒是

攙扶她的藍月眼睛有點紅紅的。

文好古正在致悼詞:“江河同誌,男,1978年生,考古專業碩士學曆,2002年分配到考

古研究所工作。勤奮好學,刻苦專研……”

葉蕭和方新匆匆趕來。

葉蕭:“叫你快點吧,已經開始了。”

方新懶洋洋地:“急什麼嘛?那人隻是長得像你,就算真的是你的話我也未必那麼急。”

葉蕭有些急了:“哎,你這張嘴有沒有遮攔呀?”

方新:“好好好,口誤,口誤行了吧。”

葉蕭、方新悄悄走到人後,觀察著前排與死者關係密切的人。

方新突然一把拉過葉蕭:“喂,看見沒有?”

葉蕭:“發現什麼了?”

方新朝白碧站處示意:“你的老婆真漂亮。”

葉蕭不由自主地向白碧看了一眼,轉過頭來狠狠瞪了方新一眼,注意力隨即轉移到了許

安多那邊。隻見許安多正和蕭瑟切切低語。

文好古的悼詞已經致完,向江河的遺像鞠躬。

主持會議的林子素接過話筒:“下麵請江河先生的未亡人,白碧小姐致辭。

白碧茫然沒有反應,身旁的藍月輕輕推了推她。

白碧胡裏糊塗的走到話筒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眾人開始小聲議論。

突然,白碧麵無表情地開口了:“你們都弄錯了,江河他沒有死。”

眾人一楞,等著白碧的下文。

白碧卻再也說不出來什麼了,隻是反反複複地重複著:“他沒有死——沒有死——沒有死——”

文好古發現不對,向林子素示意。

林子素向前接過白碧的話筒:“向江河先生遺體告別儀式現在開始,奏哀樂——”

哀樂聲起,眾人排隊繞著玻璃罩,向江河告別。

旋轉的人群在白碧的感覺裏已經遠遠地虛化了,隻有她和江河麵對著麵。“江河,你睡著了嗎?告訴我你沒死。昨天你還給我寫了信,你真給我寫了信?約我明天晚上11點以後去看你?是不是你有什麼秘密要告訴我?”

恍惚中,江河突然睜開一隻眼,還衝白碧擠了擠眼,他伸出手來,拿著一封信要遞給白碧,卻被玻璃擋住了,他絕望地敲著玻璃。

白碧突然衝向玻璃,想解救江河,藍月等人連忙上前抱住她,一邊往後拖一邊勸著:“白碧!別這樣!江河已經死了!”

白碧掙紮著失聲大叫:“他沒死!你們快放他出來!”她用力甩開藍月,又撲了上去。

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她。

白碧回頭,居然看見一張與江河一模一樣的臉,她大叫一聲:“江河!”就暈倒在葉蕭懷裏。

這是一座爬滿枝蔓的小樓,木窗前,坐著一位兩鬢班白,眼神直直的婦人。

(畫外音)一個優美的女聲正在讀艾略特的詩《荒原》——

“我要指點你一件事,它既不像

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後麵邁步;

也不像傍晚的,站起身來迎著你;

我要給你看恐懼在一把塵土裏。

隨著念詩聲,鏡頭在老宅裏穿越,終於來到一間陽光充沛的屋子,一位40歲左右的女

人正在給老婦人芬念詩,很難想象,這麼優美的聲音出自這個陰鬱的女人。

芬放下手裏的照片,好象很煩躁,打斷了這個女人:“夠了,梅子,你今天念的是什麼詩?什麼‘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後麵邁步’,還有‘恐懼在一把塵土裏’,這都是什麼意思?”

梅子合起詩集,走到芬身後:“詩裏說的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逃脫背後的影子,也無法逃脫恐懼,因為我們都將歸於塵土,而塵土裏埋著的是永恒的恐懼。”

芬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詩集:“這是誰寫的?”

梅子:“艾略特,英國大詩人,家庭生活非常不幸,他的妻子微微安在精神病院裏住了十一年,也許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如此深刻地體驗到恐懼。”

芬撫摩著詩集:“是的,現在我也體驗到了。這會,他們正在埋葬一個年輕人,以為就可以把恐懼一起埋進塵土裏,可恐懼是永恒的。”

梅子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來:“埋葬誰?”

芬無言,又拿起放下的照片,那是白碧和江河的新婚照,打開詩集,夾了進去,一滴老淚滴在詩集裏的照片上。

人已散去,隻剩下許安多一人,手裏拿著一朵鮮紅的花。

殯儀館工作人員取下玻璃罩,推走江河的遺體。

許安多突然上前:“請等等。”

工作人員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許安多走到江河身邊,掏出他和江河、白碧合影的3人照片,放進江河的口袋,又把

花放在江河身上,這才向工作人員揮揮手,目送江河被推走。剛戴上墨鏡,蕭瑟進來了:“哎呀,你怎麼還在這?”

許安多轉身就走,蕭瑟連忙跟出去。

許安多發動摩托車就走。

蕭瑟在身後喊了一聲:“許安多,等等我呀。”

許安多猛然刹住車。

蕭瑟跑過去,跨上摩托後座。

摩托車飛馳而去。

葉蕭亮出警官證給白碧解釋:“我叫葉蕭,對不起,剛才是不是嚇著你了?”

白碧眼睛盯著他,:“你和江河真的一點親戚關係都沒有?”

葉蕭有些尷尬:“我已經調查過了,絕對沒有,我父母都在新疆,祖籍是江蘇。”

白碧幽幽地歎了口氣:“真有長得這麼像的人。”

葉蕭更覺尷尬;“是的,我也沒想到。”

文好古過來:“白碧,我看你這兩天是沒休息好,你先回去吧,這的事我們來辦。葉警

官,能麻煩你送送白碧嗎?”

葉蕭:“沒問題。”

葉蕭拉開車門,請白碧上車,然後拿起手機撥打:“喂,方新,你在哪?走了。”

方新拿著電話笑嘻嘻地:“根據心理學,人失落了什麼又無法追回,會有尋找替代的強

烈需求。”

電話裏傳來葉蕭的聲音:“去你的什麼二半吊子的心理學,你走不走啊?”

方新:“葉蕭,與公與私,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哎,要能立案的話,經費批下來先把我這趟路費給報了啊。”

一出租司機過來招生意:“先生要車嗎?”

方新:“這麼遠的路,你以為我大老板啊?”

葉蕭駕著車,從反光鏡裏觀察著白碧。

白碧坐在後排,眼睛望著窗外,氣氛有點尷尬。

葉蕭放了盤磁帶試圖調劑一下氣氛,是新疆音樂。

白碧明白葉蕭的意思,收回目光,甚至勉強笑了笑:“對不起,我第一次和一個警察坐

在警車裏,有點不習慣。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

葉蕭努力打消對方的戒心,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帶一位女演員,你在話劇團工作?”

白碧:“是。”

葉蕭:“已經跟江河定了婚?”

白碧:“是。”

葉蕭:“你爸爸原來是考古研究所的所長。”

白碧:“是。”

葉蕭皺了皺眉:“那你媽媽——”

白碧聲音冷漠,像說別人家的事一樣:“她身體不好,得的是精神病,也許爸爸的死刺激了她。現在一個人呆在老房子裏,一個以前的病友,好象是個什麼詩人天天陪著她。”

葉蕭轉移了話題:“能談談江河嗎?你畢竟是他的未婚妻,應該非常了解他。”

白碧:“沒什麼好說的,他就這麼個人,你們應該早調查清楚了。”

葉蕭無言,這次談話太失敗了,他看見了前麵許安多的摩托車,按了一下喇叭,準備超車。

許安多的摩托堵著快車道,左右搖擺著,絲毫沒有讓他的意思。

葉蕭有點火了,拉響警笛,強行超了過去。

葉蕭的車緩緩停下,他下車替白碧拉開車門,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白碧:“這樣吧,今天

你先好好休息,想起什麼來給我打電話。”

白碧走下車來,默默接過名片,向自家大門走去,突然停下,回過頭來:“葉警官,告

訴我,江河到底是怎麼死的?”

葉蕭猝不及防:“這個——我們正在調查。你應該相信警方。”

白碧的眼淚流了下來:“他身體一直很健康,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沒什麼複雜的社會關係,一天到晚就知道考古,跟我爸爸一樣,天知道他們為什麼都是這樣。這都是我的命,我的命。”

白碧抽泣著,葉蕭走近白碧,不知該怎麼安慰好,有點手足無措。

白碧一頭靠在葉蕭肩上,放聲痛哭起來:“江河!”

葉蕭隻能輕輕拍著白碧的後背讓她平靜下來。突然,一陣摩托車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轉眼往聲音發出的方向去看時,摩托車已走遠。

白碧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離開葉蕭的肩膀,掏出紙巾:“對不起。”說著點頭欲告辭。

葉蕭好象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隨意問了句:“哦,剛才在我們車前騎摩托的小夥子和你認識吧?”

白碧點點頭:“他以前追過我。”

葉蕭感覺有些問題:“哦?這麼說,他應該是江河的情敵。”

白碧搖搖頭:“不,他們是朋友。”

芬仍然坐在窗前,女詩人梅子不在,一個孤寂的老女人倍感淒涼,黃昏低低的光線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