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倒並非如他的想,周進與他交戰之時雖因輕敵,未出全力,然其掌法本來就是對戰強者才能發揮出真實的實力。老虎打蜻蜓,自然看不出其真正本事。喬知葉輕功非凡,加之周進氣怒之下精準未免失常,所以才會出現剛才的局麵。
而此時此刻的周進本因喬知葉的挑釁,積攢了一肚子的怒火,在被季憐月接連幾下硬碰硬後,心頭怒意消減,反倒生出一片惜材之情。他不禁暗自感歎,老陸真有眼光,倒收了個好女婿!難怪他會舍下老臉,激自己不出/台打擂。他久經江湖,見過不少奇人異士,然而為了不失先手,這名看似文弱的青年如此悍不畏死,卻又機智沉穩,實是難得一見,令人無法不心生敬意。
武林中人素喜以武服人,周進越是與之交戰,越是見獵心喜。他久居的湘地,於武學一途已無人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然而江湖卻是人才輩出之地,便是麵前青年,竟也是名深藏不露的勁氣高氣。真是不知他是如何練成,其功力之深,竟可與他堪堪相敵。
他怒氣既消,又顧及老友,便不願再下死手,其招式上便無法占據絕對的優勢。反觀季憐月,屢出奇招,既勇猛又沉著,將其進攻一一化去。
看到季憐月與周進你來我往,竟逐漸戰至平分秋色,台下豪傑既感大飽眼福,又嘖嘖稱奇。要知道周進的武學修為稱得上是一代宗師,季憐月雖頗有名氣,卻隻是俠名,而非武學。
二人戰了小半個時辰仍是不分勝負,周進瞟了一眼皇羅傘,暗道了聲可惜:此子雖是身手脫俗,但得罪了四王,還是不得不打敗你啊。
“再接此招試試!”他高聲喝道,雙掌緩緩齊推而出。
季憐月毫不畏懼,縱身迎上,二人的雙掌撞在一起。
這一招全不似剛才那般勇猛,反倒悄無聲息,勁氣之芒更是未曾流露出半分。在雙掌相接之際,周進暗運勁力,使出“粘”字訣,逼得季憐月與他互拚內力。
既然招式上無法分出勝負,那就以內力一決高下吧!
一柱香後,二人仍如雕像般僵持不動,凝重的氣氛擴散至場外,令地擂四周的武者全都緘口不語。
學武之人盡皆知曉,達至高手之境,氣勁比拚之時越是無聲無息越是凶險萬分。這說明二人的勁氣正直接在雙方的體內對撞,沒有半分泄露與浪費。若非生死仇敵,無人願將勁氣的戰場引至自身體內。一個不妥,那可是要爆體而亡,死無全屍的!
場外武者盡皆屏息觀看,然而卻有一人並非是學武之人,一個突兀的聲音自皇羅傘下傳來:
“剛才打得熱鬧,現在怎地不打了?”
說話之人乃是四王李泰。本來在季憐月戰勝柳誌之時,他便已經輸掉了賭局,卻被他以如簧巧舌說成是還有一場。周進是他不惜屈尊就卑,登門求賢得來。四王府中的武功高手對其推崇備至,皆稱地擂擂主必為周進無疑。他自詡謀略過人,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便是因此才會與李承乾定下賭約。本以為令周進這名地擂擂主對付一個詞鋒犀利的書生,必是手到擒來。誰知周進先是與個無名小輩打成了平手,接著又與季憐月這名書生久持不下,到得現在,在他眼裏,二人索性就這般歇息著站立不動了。
見他沉臉喝問,旁有侍衛耐心地向他解釋。然而眼見已是打賭的最後一場,一旁的太子李承乾得意洋洋,漢王李元昌又不住地煽風點火,李泰急躁氣惱之下,無論屬下如何解釋,卻不肯輕信。他怒不可遏,暗自咒罵:這些江湖中人果然全不可信,一個個都是欺世盜名之徒!
場中周進挾數十年功力對付一名晚輩,自是遊刃有餘,暗暗將李泰的神情看在了眼裏。望著麵前青年蒼白的臉上顯現出一抺不正常的紅暈,他不禁發問:
“為何要如此拚命?”
“當今江湖群龍無首,寇患四起,俠道勢微,願盡一己之力,匡扶正道。”季憐月咬牙作答,額上冷汗涔涔。其聲雖輕,卻鏗鏘有力。
“說得倒是動聽,”周進意有所指地瞟向皇羅傘,“不過若想達到你之目標,隻要各門各派全都歸順於朝廷,豈非是最簡單最穩妥的辦法?”
“我輩俠者,亂則出世平天下,安則歸劍隱山林。”季憐月亦順著他的目光瞟了一眼皇羅傘,“若是盡歸於一處,豈非成為他人手中屠刀,令掌權者隻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