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詭異離奇。然而立於院中的二人毫無異動,全然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
“不愧是影麟堂主,出手毫不容情。”話語聲中,那人轉過身來,龜麵男顯露出完整身形。
“你之一令我已遵從,你手中之物也該交給我了。”季憐月麵無表情。
龜麵男緘然一頓,取出黑色瓷瓶交與他,“這是教主之令,我也隻是在為人辦事。”
“事已辦妥,你們可以走了。”季憐月將藥瓶收入懷中,並不想與他廢話。
“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對外解釋?”蛇麵女忍不住問道。畢竟兩名死者的身份皆不簡單,處理不好怕會留下隱患。
“風煙閣來襲,我追敵不獲,回來之後悲痛地發現四師弟與劉捕頭皆遇刺身亡。”季憐月神情淡冷地抄起地上之人,轉身往屋裏走去。
“你這是欲將糞水全都潑在我的身上啊!”蛇麵女怒火中燒,緊追上前,“出手之前,你怕是早已想好這條脫身之策了吧?”
“這不正是你們此行的目的。”季憐月腳步毫不停留,不耐煩地說道,“為了大事,我明你暗是一早就定下的。這黑鍋不由你背,難道要由我來背?”
蛇麵女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卻無從辯解。他完全可以乘人不備,以毒針將劉夏涼神鬼不知地解決,卻偏要選擇這樣一種暴烈的手段。
是在向他們示威嗎?
不,還有一種可能!
他性情看似平和,實則剛烈不屈,隻因一直控製得極好,不易被人覺察罷了。許是因她二人逼迫太緊,又逢師弟指責,他終於失去了偽裝的耐心。如同沉寂的火山,平日寧靜祥和,一旦驟然爆發,威力卻是驚天動地。
不論是何種情況,她都不再想與這樣隱忍狠絕的危險人物為敵。想到與他爭鬥多年,自己居然能夠完好無損,她忽然心生僥幸。
如果被他知道了,那人是在她的秘告下被四王指控。咽了下口水,她蠕動著嘴唇,“你最好趕往太子府一趟……”
話未說完,回答她的是屋門“砰”地一聲關閉。
她悸然向後一跳,轉頭望向兄長。
龜麵男與她視線相交,不由暗歎了口氣:他所修習的暗殺之術極難為人所查,潛伏不動確實存了若季憐月不肯下殺手,他便趁人不備出手的心思。大事將至,任何微小的可能都必須鏟除。現在事情已然解決,不知為何,他的心頭卻生出一陣蒼荒空茫之感。而這種感覺,他同時在妹妹的眼中看到。
“天道不公,改天換命。為達此誌,萬般皆舍。咱家的血仇必須報!”寂立片刻,龜麵男決然說道。
似是被兄長激勵,蛇麵女目中幽火重燃,“是的!我們所求的從來就隻有改天,教主口中的劫命,我們根本就不在乎!他想利用幻瞳兵不血刃地改天換命。而我們想要的,從來就隻是讓這天地風雲變色!讓這人間血海翻天!”
她拉起哥哥的手緊緊相握,然後得到了用力地回應。同樣冰冷的手,無法相互溫暖,然而同樣的仇恨,卻可以支撐著二人走完這最後的道路。
星暗輝寒,冷月冰天,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風刃之中。
屋內,聆聽得屋外再無聲息,季憐月腳下一軟,單膝跪倒在地。他勉力抬起手臂將徐紹風遞送至床上。手臂無力地滑落,他全身冷汗涔涔,那種折磨他多年的蝕骨之痛又一次襲來。
當年他全身多處骨碎,被地藏王帶走試藥。在枯燥的鑄骨六年裏,他嚐試著運用內力調節骨骼,最後竟自創出一套骨法。這套骨法雖遠勝於尋常的縮骨術,但每使用一次的代價也十分巨大。與蛇麵女打鬥之時,為了不令旁觀之人擔憂,他悄悄動用了骨法。本以為剛用過小師妹的仿藥,斷然不會有事。然而始料不及的是,他隻不過稍微使出骨法竟似要引得病症發作。在玄武的監視下,他唯有采取暴烈的手段,速戰速決。
上一次的鑄骨藥他無法拒絕小師妹的懇求,拿到之後立刻交給了她。雖然小師妹也製出了仿藥還贈,然而仿藥明顯不如正品,不僅療效漸無,此次竟在動用一次骨法後就要引得病症發作。為了今後的大事,他必須拿到這次的鑄骨藥!他已犧牲了太多,絕對不能讓即將實施的計劃折在藥上。絕對不能!
他艱難地從懷中取出黑色瓷瓶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摸出白石藥瓶以牙咬開,將瓶中的粉沬塗抹在身上。他咬緊牙關,伸出雙掌撐住床沿。無邊的疼痛令其目光逐漸失去了焦距,卻始終明亮。他的頭顱慢慢垂下,全身顫抖如被狂浪肆虐的小舟,背脊卻挺直如初。盡管無人看到,他卻不願倒下。
以前,他就是用這種法子拖延用藥時間,一點點,最終成功地爭取到一份鑄骨藥。現在的他,已有了小師妹的相助,更是絕不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