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兵部尚書左翼的舊宅,雖荒置了十幾年,好在常有人打掃,搬進去也容易。明旨下達的第二天,宋易安就和姬恒、姬姝,一起走出新月宮,投入了自由的懷抱。
宋易安和姬姝也就罷了,耄耋之年的姬恒站在新的府邸感慨良多。
十年前,他丟了官位,丟了自由之身,帶著幼小的孫女,邁入了新月宮的大門,大門裏那個滿身傷痕、瘦弱不堪、藏著一身秘密的小姑娘,怯怯地拉住了他幹枯的手。
十年後,物是人非,世事變遷,他依然一無所有。
後悔嗎?姬恒嘲笑自己,可還是肯定地回答:恩義所在,不後悔。
新的生活在等著他們,新的苦難也在朝他們招手。
朝臣們總覺得,打開那扇大門的宋易安非常不真實,在他們看來,狠辣決絕的皇帝陛下,可能明天就回把這座宅院收回去,把宋易安打回原形。所以,他們統一保持了緘默。
宋易安的喬遷之喜,隻有薛家和江夏王府送來了賀禮。薛璧賀送來了一架羊脂玉屏風,徐紹聰送了一把寶劍。
尚未修繕完工的趙王府,在夜色的籠罩下格外安靜。原本以為不必再勞神應對客人的時候,竟真有客人造訪。而這個人的到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個人的身份為何,宋易安不知道,她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自小到大,她都惡毒地叫他“孝子”。
宋易安坐在庭院裏喝茶,她原本沒有閑情逸致欣賞月光,但因為她是一個新開府的不受寵的皇子,沒什麼俸祿,自己又習慣節省,就沒有在屋裏屋外點燈。姬姝服侍著爺爺睡下,累壞了,回屋休息去了。陌生的庭院裏,隻剩下宋易安一個人了。
庭院裏忽然映出個人影來,嚇了宋易安一跳。她從石凳上騰起來,本能地往身邊的合歡樹方向靠了靠,因為她記得,今天修整花草的時候,花匠在這裏放了一個花剪和一個小斧子。
沒料到的是,這個不速之客非但沒有攻擊她,反而自己點起了一個精巧雅致的小宮燈。
不等宋易安做出任何反應,那人已經撣撣土,坐在石凳上,將宮燈隨手放在石桌上,悠悠問道:“喬遷之喜,竟能這麼冷清的,也隻有你了。”
這個人穿著一身雪白雪白的衣服,哪怕是在夜色的吞噬下,也讓人瞧的分明,像一件喪服。他的脖子上戴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圈兒。一個大男人帶個“狗鏈子”,也不知道是什麼癖好。
宋易安定住心神,重新回到座位上。
這個人,是宋易安一直解不開的迷。
從他初入皇宮沒多久的時候,這個人就悄悄潛入過新月宮,不過他當時沒有說話,那天夜裏,他穿著雪白的衣裳坐在新月宮中的假山上,盯了她足足兩個時辰,像個孤魂野鬼一般,把獨自一人住在裏麵的宋易安嚇得不輕。
宋易安差點被宋元吉打死的那天夜裏,這個人又來了,也是夜裏,也是白色衣裳、“狗鏈子”。當時宋易安虛弱地躺在床上,疼的幾乎要麻木了,姬姝和姬恒也受了傷,守了她很久,以為她今天晚上是醒不過來的,便各自回屋睡去了。她半夜疼得醒過來,口渴的厲害,可動彈不得,又生氣又難過,仰麵躺著,眼淚快要擠出來了,又被她生生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