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牢房門,木然地躺在牢房的草席上,宋易安沒有什麼多餘的意識,就算覺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牢房門口,她也是毫不在意的。
也對,正常情況下,能到她這裏來的,除了幸災樂禍就是誇耀功勞,最多加上一個言行逼供、想在她的身上問出所謂的忠武衛殘餘來。宋易安不能給他們任何有益的答複,不能提供任何能讓他們滿意的消息。
天黑了,舊的一天馬上就要過去了,新的一天尚未到來。宋易安對待時間的態度非常平淡,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應該有的情緒。恐怕現在最緊張、最度日如年的應該是宋元傑,因為他巴不得馬上迎接登基的日子,完全揭開他偽裝了二十年的麵紗。
夜風清涼,攜著一角的星光穿過狹窄的牢房通風口,灑在宋易安單薄的身上。
不速之客非常奇怪,他站在牢房門口,半晌,一動沒動,連呼吸都細微輕弱,恍若不見。
宋易安等了太久,也沒有等到任何刺耳的話,心裏竟多了兩分興致,便翻了個身,去查看來者的身份。腳腕上綁著的沉重的鐵鏈,因為她輕微的動作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隻一眼,宋易安呆了一呆。
眼前的這個人,是兩天前晚上在茶館二樓莫名其妙消失的素塵,隻是相比於兩天前,他有了一些變化。
若不是他還是穿著那件一塵不染、沒有任何雜色的雪白的長衫,腳下還是踩著那雙沒有沾染半分灰塵的白靴子,脖子上還帶著那個項圈,宋易安差點沒有認出他。
素塵平靜的臉上帶了一點哀愁的神色,曾經英氣的容顏變得哀哀戚戚的,仿佛一個十世單傳的父親,在臨終前失去了幼小的孩兒。他蒼白的唇抿著,眼皮半撐著,黑亮的眼珠藏在半遮半掩的眼皮之下,讓人看不真切,也琢磨不透。他低垂著頭顱,卻因為偶然抬起來、觸碰到了宋易安投過來的眼神的時候,像是冷不丁觸碰到了滾燙的油,急忙狼狽地抽回視線。
但他的視線根本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在經曆了無數嚐試之後,他最終還是把它重新交給了宋易安。
宋易安猜不透這眼神裏包含的情感,當然,她也沒有心情猜測。隻要素塵不說話,她就不想開口——反正裝了十年的啞巴,這點耐性她還是有的。
見宋易安不說話,素塵忍不住了。他的手攀上了牢房肮髒的鐵欄杆。
他是個有嚴重潔癖的人,此時也不管不顧了。他心裏的情緒太多太複雜,早已不是能用言語說清楚的了。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站在門口默默無語。
宋易安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更不知道原本應該在這裏巡邏站崗的獄卒都去了哪裏,不知道其實自己被素塵打造的隻容納她一個人的幻境罩在裏麵。她隻知道,自己麵前有一個男人,現在情緒瀕臨崩潰。
大牢裏到處都是獄卒,為了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素塵動用了不歸境的法術,用一個幻境將宋易安和真實的世界隔離開來。他彼時隻是個凡人,本不能修煉法術的,但他的師父怕他暴露身份遇到危險,破了規矩教授了這套法術,沒想到他把它用在這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