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悠悠地說:“我等待這一刻,其實很久了。”
“什麼?”
“死亡。我一直猜不到自己會在什麼境遇下、以什麼方式麵對死亡,那一刻,我會不會害怕。”
南風的手攀上西洲的胳膊,腦袋在西洲的身上蹭了蹭,像是安慰,又像是在撒嬌:“那你現在怕不怕呢?”
“當然不怕。我有機會彌補曾經的遺憾,怎麼會怕?”
南風知道,西洲所說的“曾經的遺憾”,指的是一百多年以前,他們不能一起赴死的事。都過了那麼久了,還是對此耿耿於懷,真是個小心眼的家夥。
小心眼的西洲用那隻自由的手輕輕撫摸南風的頭發,沒頭沒腦地感歎一聲:“真好!”
這麼陰森恐怖的環境下,哪裏會感覺“好”?
南風以為自己聽錯了,探著頭去捕捉西洲的表情。
在火光的映照下,西洲還是那麼溫柔,暖暖的笑容能隔絕任何的陰暗。這個笑容,讓南風忐忑又不甘的心情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南風每次見到西洲的笑容,腦海裏總會有一個念頭:她配不上他。
她是禍國妖女,是朝代沒落的標誌,是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她根本不能稱為人,而應該被看做一場陰謀、一個劫難、一種背叛、一串綿綿不絕的死亡。
但他不是,他是個幹淨的、瀟灑的、受人矚目的才子,是耀眼的明星。
他遇到她是錯誤,她結識他是罪過。
可這場罪過持續了一百一十三年,超越了生死,違抗了天命,創造了奇跡。
西洲愛南風,比南風愛西洲要強烈,甚至比南風愛自己還要強烈,還要長久。對南風的愛成了西洲生命的全部,是習慣,更是存在價值。
正因為如此,南風才更覺的,西洲的愛正如那不能被風吹滅的烈火,灼熱、持久、明亮、滿是誘惑,偏又讓她承受不起。
南風和西洲相互偎依著,他們似乎忘了周圍的環境,那些反常的事情在早已準備好最壞的結局的一對有情人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距離祭台最近的幾個人不明原因地仰麵倒了下去,咣當一聲,毫無征兆。
駐守陵墓的士兵們更是驚駭,他們發覺自己的頭領和那些官老爺、老道士已經悄無聲息地逃跑了,誰也沒了堅守職責的覺悟,紛紛撤離這個陰邪的地方。轉眼之間,寬敞寂靜的皇陵之中,隻剩下了靜待命運的兩個人。
陰風越來越重,祭台上的火苗越來越旺盛。皇後的棺槨自行抖動起來,裏麵有東西在費力地撞擊著,好像隨時都會打破禁錮而衝出來。
從眾多的陵墓中,從層層的陰影裏,冒出了一個人的輪廓,衣帶翻飛,每一步都帶著侵略的意味。他在皇陵裏放肆地跨著大步,好像這並不是翊朝最莊嚴神聖的地方,而是他私人的花園。
是那個惡鬼,是麻兀。
麻兀的身後跟著兩個侏儒——也不知道麻兀怎麼有這樣的癖好,專門喜歡搜集用侏儒練就的惡鬼——一前一後,抬著一個薄皮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