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恨容慕之,江寒沒有準確的答案。與其說“恨”,不如說是“憤”。
容慕之被風晴色帶給他的溫暖和她的死帶來的絕望衝昏頭腦,又因為他常年浸染在朝廷的勾心鬥角中,養成了誰也不信任的習慣,所以對與風晴色的死有關的江寒,容慕之沒有任何好感。
為此,江寒吃盡了苦頭、丟盡了顏麵,怎能不生氣?
夢中的風晴色對江寒的遲疑一點也不失落,反而大笑起來。
“笑什麼?”江寒問。
風晴色席地而坐,脊背靠在城樓的牆壁上,一隻胳膊自然地搭在蜷起的腿上,映著和煦的陽光,自由又灑脫。她說:“你不喜歡他,我當然歡喜啦!他是我的呀!”
江寒氣得撇嘴:“這算是什麼問題和答案嘛!”
咯咯笑了兩聲,風晴色忽然收住,歎了口氣,說:“可我失去了他……”
江寒無話可說了。
風晴色說:“寒郡主,他的前半生,我護的小心翼翼,他的後半生,就托付給你了。”
“我?我不行的。他不信任我。”
“我求你,一定、一定護他周全,就算為了我吧……”風晴色抬起頭,用懇切的眼神望著江寒。
江寒堅冰一樣的心,忽然就有了裂痕。
看慣了生死離別,見多了人情冷暖,江寒以為自己可以對此無動於衷,可在風晴色灼灼的眼神炙烤下,她還是動搖了。
風晴色和容慕之的愛,絕不遜於江寒與蘇淮嬰。正因為有過那種切膚之痛,江寒才不敢置若罔聞。
風晴色說:“作為報酬,有個關於他的秘密,我要告訴你。”
“什麼?”
“他呀……”
“嗡——”
好似遭受了一次重擊,江寒猛地從夢中清醒過來。醒來的時候,江寒悵然若失。
已是黃昏時分,天色有些幽沉,帶了些消殘的暖色。
轉動眼珠,目光所到之處盡是陌生的陳設,寶劍、短刀、狼牙棒,枕頭底下有硬塊,摸一摸,是兩塊鐵鏢。
是晉王的臥室、晉王府的主臥。
她沉重的頭飾和冗長的喜服都脫了下去,肚子有些餓,尚且可以忍受。
江寒掙紮著坐起來,歪頭一看,又看到臥室與外間屋的連接處,豎著一架屏風。屏風上繪著的,不是“百鳥朝鳳”,不是“富貴牡丹”,更不是“鴛鴦戲水”“比翼而飛”,而是一幅廣闊宏大的邊塞征戰圖。
圖中黃沙漫天,懸在頭上的太陽也昏黃沒有精神。草原戈壁上,縱橫著無數的鐵騎,踏碎了一地的風光。
當中有一紅一白兩匹戰馬並排而走。紅馬上坐著一個穿紅衣鎧甲的女子,長發飛舞,隔著屏風都能聽到她的笑聲;白馬上坐著一個穿白色長衫的男子,偏著頭瞧著女子,像瞧著一塊絕美的寶石。
他們中間,是容不下別人的。
江寒想起夢中風晴色的話。她失去了他。
命運真是個混賬,把世人當成草芥、螻蟻一樣玩弄,還恬不知足。
許是起身時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屏風的另一側也有了響動,好似回應江寒一般。江寒這才知道,原來外間屋裏坐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白得紮眼的長衫,背對著她,正坐在桌子邊上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