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蘇淮嬰幾乎沒有用過它,哪怕獨自跋涉北狄邊境探尋風晴色被刺殺的秘密,哪怕幾次踏入西北戰場跟隨江寒見證死亡的殘酷。他不使用它,隻是不想讓自己的雙手沾染血漬,隻是不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為了保全蘇家,他一個將帥之子,被迫成了一個靠著讀書應試而做官的文人。
現在,他不想顧及那麼多了,他有了要保護的人。保護江寒的安全,如今比什麼都重要。
他把江寒護在身後,對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禦林軍毫不猶豫地射出弩箭。他親眼看見那些人中箭之後,睜著驚恐的、不敢置信的眼睛仰麵倒下,被射中的心口噴出紅色的液體,被無情的陽光鍍上一層金色,似乎一點都不恐怖。
蘇淮嬰在今年之前,還不知道死亡有多麼恐怖,他沒有見過一個生龍活虎的人如何變得沒有聲息,也沒有見過一個完整的人如何支離破碎。但是為了江寒,他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自己的極限,將江寒的苦難攬在自己的懷裏。
他踏過了敵人殘全不全的屍首,拿著尚有餘溫的頭顱去和容敬之談判,而今,他親自奪取別人的生命,傾聽對手臨終時刺耳的吼叫。
江寒知道,這一切,蘇淮嬰都是為了她。
環顧正陽殿前的屍首,江寒想,在榮國標榜最肅穆、最正統、最威嚴的地方,此時正上演著一場慘烈的較量,很多人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而戰,為什麼而死。
笑話,這裏隻是最汙濁、最混亂、最講利益的地方,沒有公平可言,沒有道理可講,有的,隻是權力和輸贏。
江寒對身旁警惕著每一個敵人的蘇淮嬰說:“容敬之是個實在人,沒有讓我們走冤枉路。陛下一定就在正陽殿。”
蘇淮嬰騰出心思來回答江寒:“事出倉促,他的兵馬在京城的不多,想讓我父王救援他已經不可能,隻好集中兵力保護他自己。他若是再耐心等兩天,等他自己訓練的親兵從肅州回來,或許不至於如此左支右絀。”
“他的兵馬應該快到京城了。我想,令尊現在定然沒有閑著,他應該出城控製太子的援軍去了。”江寒說。
蘇淮嬰轉頭瞧了一眼江寒,竟笑了,說:“我來的倉促,其實並沒有完全了解父王的計劃,隻知道他在逐步控製城中的兵馬,至少不會讓他們馬上集結,救援太子。聽你這麼一說,好像很有道理。”
江寒倒沒有因為蘇淮嬰的誇讚而得意,她說:“你是文臣,對軍中的人際關係和人員調動不熟悉。軍中的人,往往比朝中的人更講情義,更熱血。無論過了多少年,他們大多也不會背棄當初率領他們出生入死的元帥。這些,與兵符無關,與命令更無關。”
蘇淮嬰並沒有完全了解江寒的意思。
好在江寒馬上解釋說:“太子手下的將軍們,其實有好些是河間王的部下。這件事由河間王出麵,是最好的選擇。雖不一定輕鬆,但我相信河間王有能力將他們擋在京城之外。”
既然這樣,隻要祈禱白擒虎能早一步找到容慕之,這場仗,就算贏了。
那麼,容慕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