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些老臣的消息真是靈通。容慕之剛剛解決容敬之的叛亂,這些人就都知道了,好像一群雀鳥,一直棲息在皇宮的樹枝上,就等著容慕之從正陽殿走出來,好一起飛過來湊趣鳴唱。
容慕之沒有馬上理會他們,他對距離最近的裴闊說:“河間王受了傷,幸而不重。請裴將軍將其妥善帶回王府療傷。至於王世子,依照河間王的意願厚葬。想來新君會感念河間王府奮勇平叛的忠心,優厚賞賜。”
眾人心中一驚。
什麼叫“新君”?新君難道不是容慕之自己嗎?縱觀整個皇室,除了在平定太子叛亂中大大露臉的晉王容慕之,難道誰還有資格坐上龍椅嗎?
裴闊除了這個疑問,最在意的還是蘇信的安危。寒郡主和蘇淮嬰竟然都戰死了,想來這一戰很是慘烈了。失去獨子的河間王,怕是要傷上加傷了。
裴闊聽從容慕之安排,告了禮,站起來,匆匆鑽進人滿為患的正陽殿。他很快就看到了相於枕藉的屍體,又在層層的屍體中間,見到了安然躺在那裏、受人保護的蘇信。
這個老頭兒,年輕時叱吒風雲,敢獨自一人奔襲三十多裏,趁夜潛入敵人營寨,次日帶回敵人將領頭顱十二枚。更是在兩軍陣前,取敵人首級如探囊取物。殺伐果斷,進退有度。就是靖邊王江聽白,也時時稱頌蘇信的本領與膽略。
可惜,他敏銳地發現了陛下對他的忌憚,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於是以傷重難愈為借口,決然地卸下一身戎裝,掀過了赫赫戰功和烈烈歲月,成了一個安居京城的閑散的王爺。
後來,陛下為了給太子“充門麵”,讓他用“太子騎射老師”的身份,站在了太子的陣營裏。逼迫他成了朝堂鬥爭的工具。
這些年,他藏拙,藏功,藏鋒芒,為的,隻是一個家族能安然度日,他的兒子蘇淮嬰能在風起雲湧的鬥爭中存活。
可他的兒子就是那麼執拗,那麼愚蠢,愛慕著執掌西北野戰軍的靖邊王府寒郡主,無論對方多麼落魄,無論她被潑了什麼樣的髒水,無論她的身份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他一直不改初心。
終於,蘇信為了蘇淮嬰,改變了自己的立場,而蘇淮嬰為了江寒,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旁觀者裴闊,說不清楚這些人誰對誰錯,誰做的值得。
大殿外的容慕之無暇在意大殿裏的人所思所想,也不想過問他們未來命運如何。他要做的事很多,也很重要。
他的睫毛顫了顫,低頭望了一眼躺在自己懷中的那個嬌小的女孩。這個女孩從來都沒有如此安靜過,眼睛閉著,像睡著了一樣。湊這麼近來看,發覺她算不上傾國傾城,卻自有一段難言的風韻。她的血和容慕之的血融在一起,反倒能壓製容慕之洶湧的悲傷。
容慕之想,這個姑娘一向倔強,不願露出一點笑容來,她若是能笑一笑,應該很好看。
可惜她隻對著她的家人笑,隻對著蘇淮嬰笑。
他不大高興,想讓她也對自己笑一笑,就算他一次又一次舍命幫她——可他心裏清楚,這輩子,他是不能強迫江寒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