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在歲月的洗禮下,依然保持著繁華的姿態。她的每塊磚、每片瓦,都是市井的味道。正逢盛世,這種煙火氣尤其濃重,讓人忍不住一聞再聞。
寬闊的大街上行駛著一輛馬車,沒有多餘的紋飾,也沒有裝點最流行的風格,是一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馬車,過往的行人經過它,都懶得丟過去多餘的眼神。
馬車裏坐著一雙年輕伉儷。
男子也就二十出頭,眉目清秀,滿溢著書卷氣,雖拿著一本書,但明眼人能很快發覺他正抿著嘴,傾聽夫人雜七雜八的絮叨。他的身上穿著一件藕荷色的圓羅箭袖長衫,束身的腰帶上掛著一隻他娘子親手縫製的、裝著滿滿桂花花瓣的虎頭荷包。那荷包的針腳實在算不得上乘,讓虎頭花紋有些模糊,隻是他自己覺得拙樸可愛,一直隨身帶著。
他的夫人長得瘦瘦的,頭發簡單盤著,帶著一隻芍藥花樣式的紅色玉簪子。她穿著一件月牙白窄袖蜀錦短衫和一條走金邊紅色曳地長裙,搭了一件白色紗衣,身上沒有多餘飾物,顯得樸素而大氣。唯一可以稱得上特別的飾物的,是脖子上戴的看不出材質的項圈。
這位夫人放下車簾,收回她貪看景物的眼睛,隨手拿起放在身邊、用荷葉包得極好的醬香豬蹄,一邊剝荷葉一邊說:“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怎麼也不說話?記下沒有?”
丈夫抿著笑,丟開手上的書,無奈地說:“記下啦!等安頓好了,先去打聽寧遠將軍的住處,再去禦史大夫商大人那裏拜謁,最後去吏部登記上任。你一路上說了八百遍,我的耳朵裏都起了繭子。”
“又嫌我囉嗦了,”夫人雖埋怨了一句,神色上卻是愉快的,手裏的動作一刻不停頓,轉眼就剝好了豬蹄,並不顧形象地大口啃起來,擾的吐字都不清楚了,“寧遠將軍龍素塵乃是我爹的門生,商大人與我父親也是故交,你……咳咳……早點和他們見了麵,日後做起事來也方便……咳咳……”
吃得太猛,噎著了。
丈夫適時地送上水壺,還貼心地為夫人拍背順氣,嗔怪道:“著什麼急?我又不會搶你的!——怎麼又餓了?”
夫人滿嘴都是醬汁,指著自己並不明顯的肚子含糊地說:“是你兒子餓了,不是我。”
丈夫被夫人推脫責任的話逗的一樂,等夫人重新開始啃豬蹄“大業”,略帶了責備的語氣,說:“有了身子還要跟我來京城,你可真是心大!怎麼不聽母親的話,等生了孩子再來?你難道擔心我背著你在京城金屋藏嬌嗎?”
夫人明知丈夫說的是玩笑話,還故作生氣,把手上的醬汁一下子抹在丈夫直挺的鼻子上。丈夫遭到了“偷襲”,趕忙躲避,可惜晚了一步,隻好去拿夫人身旁浸了溫水的毛巾。
可夫人起了戲耍的心思,就是不讓丈夫拿到,還再接再厲,繼續往丈夫臉上“作畫”。丈夫隻好認輸投降,往遠處躲了躲。
夫人暢快地笑起來。
丈夫也笑起來,隻是顧及形象,不至於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