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小欠注視著葉鋒的雙眼,再次沉默了下來。
葉鋒收回目光,抬手從一旁拎過酒壇,給自己的酒碗滿上,說道:“我之所以去找了你,就是覺得和你一見如故,不能不管,就是這麼簡單。
“我不是四海商會的人,也不是安止嫣的人,更從來都沒去過德水城,不論你信與不信,我其實就是巨石城石子兒村裏的一個臭獵戶。
“所以,咱倆就是萍水相逢,喝完了這頓酒,就好聚好散各奔東西,你用不著謝我,更用不著有什麼忌憚懷疑。”
說到這裏。
葉鋒微笑著輕歎了口氣,伸過手去,在手小欠仍舊近滿的酒碗裏添了點酒,一臉好笑地說道:“隻不過,萬一以後有緣還能再見,但願你能別再這麼落魄,身上多少寬裕一點兒。”
葉鋒放下酒壇,端起了自己的酒碗喝了一口。
他又微笑著抬起頭來,目光明亮地看向了手小欠,說道:“不過,就算你還這麼窮困潦倒,一碗薄酒二斤牛肉,我還請你。”
手小欠右手穩定地虛扶著桌上的酒碗,一直一語不發地看著葉鋒。
直到葉鋒微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時,他手中酒碗裏原本平靜如鏡的酒水水麵,終於無人能察地微微一顫。
……
蕩現了一線漣漪。
忽然,手小欠單手端起了酒碗,沉默地一飲而盡,再將酒碗懸空倒扣一示,撂回了桌上,直視向了葉鋒,沉聲說道:“在下手小欠。”
葉鋒剛把酒碗送在嘴邊,見到一晚上都沒喝上三囗酒的手小欠忽然喝盡了碗中酒,還鄭重其事地報上了名字,不禁一頓。
他再看向了手小欠,眼中的驚訝便漸漸變作了會心之色。
交換了姓名,便是朋友。
葉鋒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獲得了這個少年的回應。
不論這個少年如何麵無情緒,心也終究不是鐵打的,而是有血有肉滾燙的。
葉鋒難言心中的愉悅,也一仰頭,豪放地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將空碗倒過來一示,真誠地笑著說道:“幸能與你相識。”
手小欠麵無表情地拎起酒壇,第一次主動為葉鋒滿上了碗中的酒,又給自己也倒了一碗。
這一次,他用雙手端起酒碗,向葉鋒鄭重一敬,說道:“不,是我有幸。
“我敬你。”
言罷,他再次仰首一飲而盡。
葉鋒就算沒有看清那場幻境中女子的麵容,也十分肯定,那個女子就是自己的母親。
葉鋒的理智告訴自己,父親母親十三年沒有半點音訊,如果不是早已身遭不測,便是早就忘記了自己。
或者,武叔既然一直知情,那麼之所以不願提及自己父母的事情,大概也是因為那些事情對於自己而言,全都冰冷無情。
但是,葉鋒的本能使他在內心深處渴望著自己的母親。
他渴望能見她一麵。
哪怕,她不肯認自己,她痛恨自己,她鄙棄自己,葉鋒仍舊渴望能見她一麵。
哪怕,能隻是遙遠的,藏身在人群的最深最暗的地方,卑微而沉默地看上母親一眼。
葉鋒也已經覺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