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橫禍(1 / 2)

眼睜睜看著,從三樓上橫空掉下來塊近二十公分厚六七米長的腳手架。整塊兒的厚木板子帶著呼嘯從天而降,下麵站著的兩個人來不及躲閃,旁邊的人也根本沒機會幫助,就那樣,大家眼睜睜看著腳手架劈頭蓋臉衝兩人砸了過去,兩人連呼叫聲都沒有發出就應聲倒下:一個瞬間昏迷過去,一個在地上痛苦地掙紮……

工人們紛紛停下手裏的活兒圍攏過來,七手八腳把板子抬走,把受傷的人扶將起來,眨眼間院子裏就亂成了一鍋粥。

巧兒……有人喊甄媽媽。

快,快去找主家……又有人著急地說道。

甄媽媽來了,工頭來了,過不一會兒,120也來了。

在救護車到來之前,甄媽媽和工頭為把傷員送哪裏卻起了爭執:

工頭說,送縣醫院。

甄媽媽說,送市裏。

工頭說,老嫂子,我可跟你說明白了,縣醫院呢費用底,再說到縣醫院報銷的也多。我都給這些工人上著工傷保險,出了事兒我沒啥大礙,就是你們主家兒的損失……

甄媽媽隻想了一下,就說,還是市裏吧,市裏條件好,人重要!

工頭見這樣的場麵多了,相對淡定。他的建議一方麵是為甄媽媽考慮,一方麵也是為他自己考慮。畢竟人是跟著他幹的,出了事他也脫不清幹係。

當年的甄媽媽,六十八歲直奔七十。她的人生經曆不可謂不多,但這次依然是全新的第一次,第一次麵對如此血腥的場麵。

做任何事情都有風險。何況,當一個人想做點兒所謂的大事想做出點兒作為來。回想起來,甄爸爸在辦廠子過程中就出過幾次大事故。甄曉雅還記得,出事時甄爸爸甄媽媽惶惑不可終日的樣子,兩個人的心揪揪著,有時候相對無語有時候竊竊私語。直到受傷的人順利出院,直到經人協調雙方都達到認可滿意的解決方案。能怎的,不過是錢說話!還好,那時候錢還不是問題。

最殘酷的那次是甄曉雅的一個遠方舅舅,整條胳膊被機器碾軋。舅舅是自村人,甄曉雅如今回家時不時還能看見他,空著一個袖管出出進進。他自己倒沒事兒人的樣子,可甄曉雅每次看見心裏都怪不是滋味。想來,甄媽媽亦然吧!

但那時候出了事兒,首先有甄爸爸在前邊扛著,其次也有個商量的人。現在,即使甄曉雅姊妹都已長大,甚至都有了自己的家,愛人和孩子。突然麵對此情此景依然是手足失措。

而甄媽媽,就像甄爸爸去世那天一樣,再一次,毫無遮攔地暴露在淒風冷雨中。驚懼必然是有的,但那隻是瞬間隻是本能吧,生活已經逼迫她練就了不倒的信念和處變不驚的心態-----後來,甄曉雅跟甄曉靜回憶起這次事故忍不住感慨:我們誰都指不上!其實,她們是被甄媽媽寵壞了的一群孩子,甄媽媽已經習慣了站在最前邊站在最高處。隻為了,給她的孩子們遮風擋雨。而甄曉雅姐妹也如此坦然地接受著。她們從來就沒想過:媽媽還行嗎,她還有力氣嗎!甄曉雅潸然:舔犢之情不過如此吧!

救護車拉傷員走的時候,甄媽媽讓幾個關係親近的叔叔舅舅陪傷員和傷員的家屬去了醫院。她自己,並沒有跟著去市裏,而是留了下來,留在家裏。目送著響著警笛閃著警燈的救護車越來越遠之後,甄媽媽才撥通了甄一鳴電話,通知他去醫院處理。這次,實在是瞞不過甄一鳴了。

當時的工頭也亂了方寸,他問甄媽媽: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是不是先停停,先別蓋了。甄媽媽冷靜地說:該蓋還要蓋,以前怎樣蓋現在還怎樣蓋。

她留了下來就是為了---繼續蓋房子!這個時候這樣做已經不單單是跟老天搶時間,最最重要的是,不能亂了,大局不能亂了!

甄媽媽後來跟甄曉雅姊妹說,當時,她堅決要往市裏送傷員有這麼幾方麵的考慮:第一不能落殘疾,落了殘疾難道你管人一輩子!第二,做事要問心無愧。其實,她一直就是這樣一個人。她還說,這個時候咱可不能舍不得花錢。若是去縣醫院治的不理想,不光後期麻煩事兒多,而且退一萬步說,即使真落了殘疾咱心裏也無愧。甄媽媽說,我這一輩子覺得最難的是人情。人情債難還啊!

為了不落人情,住院期間甄媽媽讓甄一鳴給兩個傷員家屬一家兩千塊錢。當甄一鳴拿著兩千塊錢給其中一家的時候,對方愣了,警惕地問:你這是幹什麼!

甄一鳴解釋:陪床的人也得吃喝花銷,這些錢是給陪床的人花的。沒別的意思。

聽了甄一鳴的話,對方依然是說死不要錢,說:不能要這錢,家裏出這麼大事,我們怎麼能再要錢。不能這樣做人,再說,現在看來,也不大礙事兒。

但是,甄一鳴堅決把錢留了下來。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這個被砸傷的叔叔跟媽媽是同齡人。

畢竟老甄家是主家,工頭拗不過甄媽媽,還是隨了她的想法。走之前,工頭語重心長跟甄媽媽說:巧,你可得想好了啊!去市裏可不是花費一星半點兒!工頭也是甄曉雅的一個本家叔叔,他是理智的。

果然,一入院就要預交手術費---十五萬,否則的話醫院不給手術。病人住院,首先要例行檢查各項身體指標,看是否合適手術,看什麼時間手術最佳,這個過程需要三兩天,也就是說在這三兩天之內,甄一鳴必須籌齊十五萬塊錢交到醫院收款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