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來回去五車間繼續吃飯,有同事問他:“急匆匆地走了,怎麼了?”
“沒什麼,送小滿出去。”他悶悶地回答。
不遠處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曾子浩,聞言翹了翹唇,嘴裏幹癟無味的大白菜變得美味起來。
吃完飯,工人們要去參加廠團委組織的跳忠字舞,大喇叭喊著節拍,男男女女列隊跳舞。
保衛科負責場外監督,抓出隊伍裏敷衍了事的人,都是從鬥爭年代走過來的,就算現在政策放寬了,也沒人敢冒頭偷懶,都害怕被扣上頂大帽子。
場外監督人員,保衛科每天都是輪班製,楊冬來今天要跟另外兩個同事去車間巡視,配合工人檢查生產設備,從廠區活動場路過的時候,遠遠望了一眼。
問身邊的同事陳衛軍:“今天是誰在活動場?”
陳衛軍答:“是二組的小王和東子。”
楊冬來抿抿嘴,這才壓低了聲音跟陳衛軍說了曾子浩紮車胎的事。
曹小滿才剛給大家帶了菜,而曾子浩的案底一直就留在保衛科,一聽這話連想都不用多想,就把這事敲定了。
陳衛軍義憤填膺地道:“我就知道這臭老九不安分,竟然敢公然打擊報複人民群眾,應當馬上抓起來審訊,趕出廠子,免得他一顆老鼠屎壞了我們一鍋粥。”
楊冬來搖搖頭,無奈地說道:“我們並沒有當場抓住人,他怎麼會認?”
“那……也不能輕易放過他。”陳衛軍跟楊冬來一樣都是從部隊上專業回來的,忠肝義膽,嫉惡如仇,“今天他敢破壞群眾的自行車,明天就敢破壞廠子,一定要清除這顆毒瘤。”
楊冬來拉了拉他,說道:“雖然我們沒有證據,我們就更要睜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他,對他不能有半分的鬆懈。”
陳衛軍認同地點頭,“你說的對,死死盯住他!”
“你看。”楊冬來一揚下巴,“他現在就在隊伍裏渾水摸魚。”
陳衛軍連忙去看,曾子浩正站在那兒抹汗呢,根本沒在跳舞。
這還得了?陳衛軍眼珠子頓時就瞪大了,跳忠字舞不認真那就是思想不過關,思想不過的人就應該抓典型。
“這人要反了天了!”陳衛軍說著就要上去抓人。
楊冬來一把將他拉住,“都是一個廠裏的,能放就放吧!他不好好跳,就讓他多跳幾次。”
這話讓陳衛軍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他不想跳,就偏要他跳,讓他跳一下午,不許停!”
陳衛軍忙不迭地往那邊跑去。
楊冬來站在這邊,看著東子和小王把曾子浩從隊伍裏提到場邊教育,然後曾子浩一個人站在一邊跳忠字舞。
陳衛軍很快跑回來,“搞定了,走吧!”
“嗯,走吧!”楊冬來笑了笑。
兩人一起往車間裏去了,楊冬來沒再往那邊看,等他們檢查完一個車間出來,午間活動已經結束了,中午太陽正大,雖然比不上暑天,但一通跳下來,仍是滿頭大汗。
現在大家都休息了,場上還剩曾子浩一個人在跳,保衛科的小王和東子一左一右地坐在花壇邊上看著他,時不時還嫌他跳得動作不到位,說他兩句。
曾子浩滿麵通紅,因為被人圍觀難為情,也因為被太陽曬的,但他出身不好,在哪兒都被針對,又自知自己有前科,完全不敢反抗,隻能咬牙堅持。
楊冬來和陳衛軍遠遠經過,陳衛軍還“呸”了一聲:“就這,也太便宜他了!”
楊冬來卻笑了笑,帶著些許同情地說道:“這麼大太陽,他也不容易。”
陳衛軍卻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就是人好,要我說,像這種後進分子,就該抓起來狠很地批鬥一頓,全廠通報批評,什麼東西!”
兩人繼續去到下一個車間,等他們把四個車間都檢查完了,上班的鈴聲也敲響了,工人們紛紛開始進車間生產。
而曾子浩還在活動場上跳著忠字舞,連續跳了這麼久,他早就累得直喘粗氣,口幹舌燥,喉嚨裏像是有把鋸子在拉,汗水讓眼睛都快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