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捂著後腦勺,恍惚地看著眼前這一男二女。

這個男的,正是她家那個把她賣給深山光棍做媳婦的“好”大伯。

上了年紀的婦女則是她那沒臉沒皮的“好”奶奶。

而這個哭得傷心欲絕,緊抱著一個盒子不撒手的年輕婦女,是她的媽媽啊。

可她的媽媽沒有這麼年輕啊,而且,她已經在兩個月前因勞累過度而猝死了。

這應該是幻覺吧!

他們好像在搶那個盒子,他們不斷變換嘴型,肢體碰撞頻繁,情緒看上去很是激動。

可是周沫一點聲音也聽不見,耳朵裏全是“嗡嗡”的轟鳴聲。

周沫身子左右搖晃,捂著後腦勺的手溫溫的、膩膩的,她把手放下來,舉到身前看了看,鮮紅的顏色刺入眼中。

她想,她應該是要死了。這山裏人的力氣可真大,一棍子下來,就能把她的腦瓜子敲開花。

後悔嗎?不,她不後悔。重來一次,她還是要跑的。

她不該被人拿繩子捆在陰暗潮濕的房子裏當生育工具。她考上大學了,也存夠了第一個學年的學費,她應該拿著通知書高高興興地去上學,才對得起被她拖累死的媽媽。

她還答應了媽媽,要替媽媽回到她的家鄉去看一看,替媽媽對外公外婆說一聲“對不起”。

她做不到了,她也要死了。

周沫眼中的畫麵突然出現許多白點,這些白點越來越多,並迅速地鋪滿了整個畫麵,緊接著,仿佛是誰在深夜裏突然關了燈一般,一片黑暗襲來,瞬間驅走了白光……

周沫軟軟地倒了下去。

正在爭搶的三人停頓了一下,朝周沫這邊短暫地看了一眼。

燈光下,一個染著鮮紅血跡的尖桌角分外醒目。

楊曉燕終於鬆開了手中的骨灰盒,撲向周沫。

“小沫,你怎麼了,小沫啊……”

周慶民愣了一下,他不過嫌這小崽子礙事,隨手推了一把,她怎麼就這麼寸,撞桌角上了?

當然,人是他推的這事兒,他是不可能會承認的。

他轉了轉眼珠子,“呸”了一聲,對楊曉燕道:“還能怎麼的了,肯定是你光顧著搶我弟的骨灰盒,把她給撞的唄!”說著,他揉了揉自己被楊曉燕的手肘撞得生疼的兩肋。

這倒黴娘兒們,瘦得沒一點兒肉,這骨頭細得能戳死人,他被頂了幾下,都快要痛死了。

“小沫啊,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你可千萬不能再出事了,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楊曉燕真以為是自己把周沫推倒的,哭著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將周沫從地上抱了起來,轉身向社區醫院跑去。

周慶民看著楊曉燕的背影,有些擔心地對王婆子說道:“媽,你說這小崽子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王婆子把手中的骨灰盒使勁往供桌上一放,瞪著小兒子的黑白照,生氣地罵道:“都死了倒還幹淨!”

王婆子對這小兒子周慶軍,也是愛過的,隻是後來失望越積越深,也就不再愛了。

她好不容易培養出個大學生,卻是個學畫畫的。

學畫畫耗錢財不說,畢業了還不好找工作。

他畫出來的畫倒是挺好看的,可它賣不了錢啊!賣不了錢的東西,你畫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

別人家的大學生一畢業出來找工作,工資都是一個月幾千上萬的,他倒好,天天背著個畫板到處散心,還勾搭了個不要錢的外地人回來。

也不想想,不要錢的能是什麼好貨?就那狐狸精似的長相,又隨隨便便跟男人回家的,之前能沒有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