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稅上的事,家家鹽號都是有的。”薛管家抱著水煙筒嘩啦啦吸了一口,也不看人,就這麼插了一句嘴。
“老薛這話倒是沒錯!”孫掌櫃肩膀動了動,頭一偏,接著說:“另外就是柴火供應的問題,這三、四年來,家中挨得近的幾個林地已經伐得差不多了,新買下的林子,今年開始伐,也倒還供應得上。問題是,新買的林子離鹽場最近也有五六十裏地,運費了足足翻了一倍有餘。本來,年初的幾場大雨讓井中進了水,產出鹽鹵水就品質不佳,同樣用量的柴火就熬不出往年份量的鹽,再加上柴火錢又翻了一倍。就這一項,是損耗最大的,在下暫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應對,隻有再想辦法四處找尋新的柴火木料來源。”
“做生意要看天吃飯?那不成了種莊稼了。遠水難解近渴啊!”薛管家又插了一句嘴,雖然沒有看著孫掌櫃說,卻句句話都衝著孫掌櫃去。
子圭還未說什麼,孫掌櫃可不幹了。薛管家這一再的挑釁,若不駁個理兒出來,在管事們眼中,自己這掌櫃的顏麵往哪裏放?
“老薛!你多年不在商號主事,怕是早忘記‘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老話!”孫掌櫃一生氣,嗓門反而壓低了些:“你這成天的家中打轉,又如何體諒得了外間的難!大家都清楚,老太太不愛奢華,素來節儉,太太也是出了名的賢惠,持家有道。你這管家,自然當得省心,不知道我們在外間的難!”
薛管家也不著急,隻不慌不忙的回了幾句:“這外間的生意,我也跑過些年頭。但家裏邊的事兒,孫掌櫃就不一定清楚了!主人體諒自然好,但是省心不省心的,得看個人了!難不成,主人不說,就樣樣都是好的?上不上心的,原就是我們自己份內的差事,不是嗎?”
孫掌櫃被幾句話噎住了喉嚨,直氣得大肚子起起伏伏的喘著粗氣。
這時,子圭發話了。
“孫掌櫃、薛管家,二位來文家多年,既有功勞、也有苦勞,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一個負責開源、一個負責節流,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又何必動氣?”子圭這麼一開口,兩個人都不好說話了。
“孫掌櫃,既然你提到老商號二爺那邊利潤翻倍?我也想聽聽看,你們對這事兒是如何看?”子圭漫不經心之間,問出了這麼一個難解之題。
薛管家看上去為人直率,對於家中主人的心思卻也揣摩得夠深。
這些年,家家的鹽號生意都不那麼好做了,唯獨二爺一枝獨秀,其中的因由他也知道些。問題是老商號的生意沒有分開做,都是一家人,有些話是不能夠說得太明白的。別的不說,就子圭近年來從不過問老商號這一點,也可以猜出自家老爺的態度。
薛管家想到這些,抱著水煙筒使勁吸了幾口,也不說話,且在旁先聽聽。
孫掌櫃剛才就憋了一肚子的話,現在老爺既然問了,正好,說出來才痛快。
他說:“先生,別的我不懂,做生意就為了賺錢的道理,我是懂的!近年來,鹽巴是愈發的供不應求,咱們的鹽場已經晝夜不停拉開了生產,卻還是不夠,這東西供不上,價格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但是,這漲價的錢咱們並沒有多賺到一分,反而是少了。老百姓們吃不起官鹽,私鹽也就有了銷路,私鹽這份錢咱們家也沒賺著。我們不賺,自然有人賺了去……”。
孫掌櫃說到這,看了子圭一眼,他臉上還是一如往常,就接著說下去:“先生的規矩定在那裏,我們沒話說。先生既然信得過,把生意交給我打理著,我定要想著辦法去做好。販賣煙土——傷天害理、害人家破人亡的玩意兒,先生不準碰,我們絕無二話!但是,這鹽巴的事兒,老百姓總歸是要吃,這錢,咱們不賺,就隻能看著別人去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