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石屋後,阿醜仍在沉睡。
我打量周遭,沒有見到有違和的裂開縫隙,也就是沒有夢陣出口,說明我真的並未出來阿醜的夢,隻是做了個夢中夢。
可上次阿醜夢裏,屍村被一把火燒光,雎鳩也被炙烤得青黃不接,阿醜他,也在那把焚天鬼火中...
如若是凡人,那他焉有命在?那麼他的夢境到這裏也該結束了罷?
假若再夢,又會夢到什麼?
石床上的人被寬大的黑袍罩住全身,蜷縮著,呼吸安詳。
按照我的閑散性格,這大把大把無所事事的時光,就該趁著夢中手未結冰,拿本話本子看看,抓把瓜子磕磕。可是這石屋簡陋,別說瓜子話本子了,饒是連隻蚊子也沒有。
我隻能雙手放在膝頭上,好好坐著,靠不停抖腿、以及數自己眨巴了多少次眼睛來打發時間。
我在等,等他下一個夢的節點。
身旁油燈中的火一晃,我偏頭看去,不知飛蟲還是什麼物什,撞上明火,撕拉——一聲,白白的煙冒出。那煙卷曲著,繞成奇怪地形狀,爾後越變越大,在空中竟變成一條頎長的身子。
再像周圍看去時,已經不是石屋模樣。
“走走走,下一個!別堵著路!煩得很!!”
“這個四斤八兩,去皮淨重三兩二,五等命!”
“靠!這玩意兒皮真厚!看來坑蒙拐騙沒少幹啊!”
“說到皮厚...老子好久沒吃烤皮了...我在陽間可常吃那東西,滋啦一烤、小油花兒一冒、吃到嘴裏滿嘴流油...嘖嘖嘖,那滋味兒甭提有多妙了!”
“噯噯,我說你能不能別流口水了?這是要送上去的活人胎,要吃,七月半上亂墳堆裏刨死的去!”
“哎!前麵那個!叫你呢!就你,回頭看那個!把你嘴裏含的金錁子吐出來!下輩子是想一出世就吞金自殺不是?”
“還有你,衣服沾這麼濕做什麼?別以為加點水,稱重的時候就可以蒙混過關!再加砝碼,你下輩子也是個惡鬼命!上輩子拖欠工錢、餓死勞工,這輩子你就等著骨瘦如柴罷!!”
......
周遭厲鬼戚戚,充斥耳畔的全是如此這般的對話。
白煙而化的頎長身子飄落在在地,勾起的鳳眼淩厲地望向橋頭,定格在一個著黑色緊身衣的女子身上時,快速變換成忠誠的狗狗眼,紅豔的嘴唇咧出憨憨的笑,就差伸舌頭搖尾巴了。
“孟孟!”白臉落地、一聲嬌嗔。
“死鬼!又去人間鬼混了?”黑衣女子揪住他敞開衣領間的一撮黑毛。
“喲喲!疼!要害要害,輕點兒!”白臉吃痛著呲牙道:“孟孟,我有正事!”
孟婆終於大發慈悲鬆了手,甩掉手中幾根零落的黑毛。
“他閻王的,我蓄了好久的小毛毛...”白無常蚊子似的抱怨。
“嗯?”孟婆鼻孔裏哼出一聲。
“啊啊,是這樣的!孟孟!我今天去人間辦正事來著,撿到了這個!”白無常攤開手,玲瓏的守魂瓶裏有一小簇跳躍的光。
“這是...?”孟婆道。
“你還記得有一次你幹女兒闖入地府,身邊跟了個人類小子麼?頭上裹著布,模樣還挺清秀?”白無常道。
”記得,這個...難道是那小子?”孟婆皺眉:“我叫小鹿趕緊離開的時候,他不也在呢麼?怎的沒走?是蠢的麼?”
白無常歎了口氣:“他估計是放不下村裏幾十條性命,為了走通消息,耽擱了時間...”
“那小鹿呢?”孟婆道。
“我去時未見她,收走這小子的魂魄時,我順帶查了一下,小鹿被一個修道的少年帶走,送去了倉央養傷,想必已無大礙。”
孟婆揮了揮手:“她沒事就好,她本是個靈。倉央的靈也重情重義,定會好好照料她的。我和鹿昂那死老頭子都將她放養慣了,隨她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