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容容決絕的幽紫色雙眸,葉玦猶豫了。
放在以前,任何妖類在他劍下都是難逃一死,惻隱之心,對他來說簡直是笑話。
在他眼中,妖類都是害人不淺的禍端,它們或凶狠殘暴,或陰險狡猾,以惹是生非為樂,靠啃噬生靈過活。
可是,若容容說的是真的,青丘九尾狐族原本遠離塵世,自己過自己的安逸日子,是人族率先侵犯了它們,讓它們無家可歸。
它們傷人害人的行為,是否還像當初自己想的那樣罪無可赦?
眼下,這隻狐狸竟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隻為了讓他更容易殺掉另一個自己。這種情況,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種行為,不說那些多麼高尚的空話,但至少,都比有些人類要強太多了。
葉玦道:“你不怕死?”
容容微笑了笑:“這世上,有誰是不怕死的呢?隻是,有些事,比死還可怕。若是死能夠製止那些比死還可怕的事,那死這件事本身,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她握住熒惑的劍刃,滴滴鮮血從指縫中流出。
“葉仙君,怎麼?你不忍心了麼?那也沒有關係……”
容容粲然一笑,笑容勝過春日爛漫的山花。然後她忽然向前一步,將劍鋒狠狠紮進自己的心髒!
“你……”葉玦大為驚詫。
容容的嘴角淌出一股鮮血:“我妹妹……在後山的茅屋裏……她是好人……拜托仙君……”
葉玦驀地抽出熒惑,容容身子一抖,頹然傾倒。
“你,為什麼……”
容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拜托仙君……保護我妹妹……保護……孟姑娘……”
葉玦這才想起來容容之前沒說完的話。
他抬起容容的肩膀,急道:“你等等,你把話說清楚,阿離她到底怎麼回事?”
容容動了動嘴唇,卻沒能發出聲音。彌留的一點光在她的眼中閃爍了幾下,最後消散了。
“師尊……”
葉玦猛地回頭,發現孟離正一臉迷糊地看著自己。
他放下容容,蹲在孟離身旁:“阿……玄戈,你怎麼樣?”
“我……”孟離揉揉腦袋,然後又摸摸臉,摸摸身上,“好像挺好的。”
葉玦點點頭:“那就好。”
孟離盯著葉玦的臉看了一會兒,問道:“師尊,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啊?”
葉玦趕緊別過身子,臉也板了起來:“是麼,可能著涼了吧。”
他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胸口上的傷早已疼到無以複加。可眼下危機未過,他怎可將傷勢顯露半毫?並且,即使危機已經過去,他也不可能示弱,更不可能在孟離麵前示弱,那不是他天樞仙君葉少微能做出來的事。
他是那種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還跟別人說“我很好,你們不用管我”的人。但其實,他比誰都疼,比誰都需要歇一歇,比誰都需要有人來安慰和照顧。
雖然他自己不這麼認為。
孟離迷糊勁兒還沒過,沒注意到葉玦的不對頭。她看了一眼旁邊還在打呼嚕的八穀,抬起一腳,踹到他的屁股上。
八穀頓時跳了起來。
“誰?誰?別打我師尊!都衝我……”
話說一半,他忽然環顧了一圈四周。
“這是什麼地方啊……”
孟離也抬起頭,發現眼前的一切竟不知什麼時候,跟剛醒來的時候大不相同了。隻見周圍是一片荒漠,頭頂昏昏暗暗,不見太陽,也分不清黑天白天。不時一陣風吹過,卷起一片沙塵,刮得地上的幾叢亂草不住地歪斜。
而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坐一臥兩個人影隱約可見。那兩個人影身披袈裟,頭上光光的沒有頭發。
似乎是絕明和絕塵兩個人。
葉玦看了孟離和八穀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徑直朝兩個和尚那邊走去。
孟離抓起八穀趕緊跟上。
長老絕塵坐在地上,手裏敲著一隻木魚。而方丈絕明卻直挺挺地躺在那裏,身旁放著他的禪杖。他圓睜著雙眼,內中無神,口裏卻不住地叨咕著什麼。臉上的神情十分痛苦,顯然是還陷在幻境中,沒有出來。